等上了岸,沈若筠去按压他的胸,让他把水吐出来。借着银色的月光,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顿时比刚刚泡在冷水里还觉要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一张往日严肃深沉的阎王脸,此时闭目竟也有几分温文尔雅之感。淡淡的月光打在他脸上,不是周沉又是哪个。
沈若筠忽有些下不去手了,周沉这要是醒了,以他的性子说不得会以为这是她想嫁进他们周家的手段呢。
可他呛了水,也有些凶险。
沈若筠无须思量,还是救人要紧。索性解了他腰间的腰带,将他眼睛蒙了,还系了一个死结。这样就不怕把他摁醒了,四目相对十分尴尬。
她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摁着,忽见昏迷中的周沉咳了一声,吐出一大口水来。
沈若筠心下一松,周沉却胳膊一抬,将她拉近。
“你是何人?”
沈若筠被他圈得死死的,呼吸都困难了。
她在心里大骂周沉实则就是个登徒子,在他手臂狠掐了下,周沉吃痛,这才松开了她。
沈若筠见他已活,又在水里泡了好一阵,应是无事了,便不再管他。起身时顺带踢了他一脚,以报刚刚水里之仇,又忙去找赵玉屏了。
今夜的事,实在是很不寻常,虽然没来过万岁山行宫,可各处宫殿灯火通明,偏会宁殿这处却既无提灯内侍,又无巡逻的侍卫……沈若筠嗅出几分阴谋的味道,却又不知到底是谁要算计谁。
想起那个轻薄赵多络的男人,沈若筠心里有了个猜测,刚刚黑灯瞎火未瞧见那人形容,却极可能正是准驸马李献。赵月娘不欲嫁他,于是在宫宴上动了手脚,想他出丑好推了婚事。
想到这一层,沈若筠害怕起来,也不知道李献现在如何?还得先回去嘱咐窦珠与节青,若有人问起,只道她与赵多络一处赏月,什么人也没见到。
她跑回去时,仔细一辨,果然是李献。只他已经疼晕过去了,人还躺在会宁殿不远的山石下,沈若筠去扶了他的脉,与周沉一般形容。
见不远处已有灯影闪闪而来,沈若筠灵机一动,叫了窦珠与节青将李献抬到石凳上,摆成酒醉的姿势。好在出来时慌乱,几人也未提灯。一切妥当后,又往赵多络离开的方向,寻她去了。
周沉慢悠悠清醒时,摸索片刻才将腰带解开。
淡淡月色下,他又闻见刚刚在水下闻见的幽香,香气似有似无,同银月之辉一道,引着他在湖边找到一个缩在树根处的少女。
“你是何人?”周沉问她。
赵多络没理他。
“我今日误食禁物,举止唐突,还请娘子将身份告知,待我回去禀明父母,便去娘子家里提亲。”
见少女似是不愿搭理他,周沉便自报家门以表诚意:“我是殿中侍御史,周沉。”
赵多络终抬头看他,声音低不可闻:
“不必了……我乃福金帝姬。”
第二十一章樊楼
赵多络临走前,还约着沈若筠联床夜话赏秋月,现在是两人泡在一个浴池里相顾无言。
赵多珞自回来后便沉默不语,目光锁在沈若筠身上。看她如何吩咐窦珠守口如瓶,说帝姬自凝和厅回来便一直与她在一处,还叫她与节青俱换了衣饰,安坐在廊下剥石榴。
院外不停有内侍提灯来来去去检查。节青还好奇地倚在门边看,揪了个落在后面的侍女,嘴上抹蜜,叫一声“女官姊姊”,问她生了何事。
那女官见她守在门边,满脸懵懂无知,丝毫未起疑,只叮嘱她道:“有酒醉的男子闯入内苑了,你们院里也小心些。”
“嗯,帝姬与我家娘子已是歇下了,我这便关了院门。”
沈若筠今日跳水救人,湿衣穿得太久,虽泡了热水澡,却还是连打了两个喷嚏。
净室里只有她们二人,沈若筠边拿着干帕子绞,边观察赵多络神情。
“若是还气不过,我便陪你去见皇后,将他治罪。”
赵多络轻呵了一声:“她眼下怕是巴不得我这个苦主上门来,好将这门婚事推给我。”
沈若筠难得替周皇后说句公道话:“并未来人搜查院子,或将我们叫去,看来她只想败坏李献名声。”
“为了自己女儿,阖宫的女儿清誉都可以不顾么?”赵多络抬起有擦伤的右臂,带起一串水珠,“阿筠,我心里好气。”
这便是这桩事最气人的地方,吃了闷亏,明面上却只能继续隐瞒下去。
晚上躺在一处,两人俱是难以入眠。
赵多络靠着沈若筠,两人的黑长交叠在一起,难舍难分,赵多络忽问她:“你今日为何跳湖去?”
“你还好意思说……我那时见湖里有衣物,以为是你,可是吓死了。”沈若筠去刮她鼻子,想起今夜之事,倒也没和赵多络隐瞒,“谁知我游过去一看,却是周皇后的侄儿,估计是和李献一样误用了药。这人死沉死沉的,我好不容易才将他拉上岸来。”
沈若筠说完又补充:“此事说出去也是麻烦,你可得与我保密。”
赵多络嗯声应了:“你说他怎会中这个?”
“酒席之间,推杯换盏,或是李献与他一处喝了几杯。”沈若筠知道赵多络所想,分析道,“周娘娘在宫里这些年,所倚靠的不外是周家,她不会算计周沉,断他前程,叫他去娶赵月娘的……所以我猜今日之事,周娘娘只想叫李献丢个丑,而周沉之事是赵月娘自己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