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于节送来了秋修然拟定的契书合约,见上了饭菜,也不客气,请陛下赐了饭,坐下来就吃,“秋庄主开口要三成让利,老臣口水讲干,秋庄主分寸不让,老臣没办法,又打不得他,只得带着契书先回来了,早说秋修然此人,雁过拔毛,半点亏也吃不得。”
契书里写清楚了运粮条款,大到数量,米粮质量,抵达时间,护粮队人数,小到救灾分明细,连丞相一行的用度也厘得清清楚楚,条条分明。
崔漾翻看完,交给杨明轩,“你看看没什么问题便印上印章,还回去给他。”
杨明轩看了一遍,算算三成利,迟疑问,“秋家这不是趁火打劫么?毕竟是救灾粮,也分毫不让……”
崔漾思忖片刻便应下了,“无妨。”
秋家富比一方,家大业大,秋修然身为嫡子,十二岁掌家,要没有一副硬心肠,早被手底下的掌事吞得骨头都不剩了,“便就这么办罢,沈氏一族为官者过千人,遍布各州郡,若卡了要道,后续运送军粮,说不好还需要秋修然帮忙。”
“我若答应帮你,你拿什么报答我?”
食肆门口传来一把温润的声音,崔漾还没看清人,抬眸先不由自主眯了下眼睛。
掀帘进来的人一身正红,烈日灼阳照映到他身体的一半,上头暗绣的金银线反光,日光一洒,越红得耀眼,更不要说上面花团锦簇。
大氅是花的,里头袍子也是花的,手中亦拿一把折扇,扇上书锱铢必较四字,腰间还挂着一把金骨金珠的小算盘。
当然这算盘只是鎏金,四年前秋庄主挂的是真金子,不小心被强盗一把拽了去,秋庄主大病一场,算盘还是要随身挂,崔漾叫人重打了一把白赠与他,秋庄主这才恢复了元气。
云履鞋上暗绣银纹,通身上下都写着钱这个大字,若非他身形修长清癯,面如冠玉,单凭这身装扮,实在是不能看的。
也正因为生得清刚俊逸,一身红倒衬得越剑眉星目,像个跨马游街踏飒流星的探花郎。
不认识他的,第一眼看了,都会暗叹一声好一个俊美的富贵书生,实则这是个不折不扣的黑心牡丹,与他做生意,一个不小心,便要掉皮刮骨。
两位臣子大约是怕看久了眼睛疼,嘴角抽搐地拱手行礼,先出去了
崔漾少见男子穿红衣,更少见人能把这样潋滟的颜色穿出一股温润气质,虽然这人内里和君子没有一点关系,但美色肤浅,和品性无关。
秋修然拨了拨腰间挂着的鎏金算盘,“我若帮你,你拿什么回报我,陛下。”
崔漾回神,爽快道,“你若舍得下秋家家业,肯入朝为官,我封你做搜栗内吏,专管国库财粮,想来你是能做好这个官的。”
秋老家主迹后,最忌旁人说他铜臭,费力娶了一书香门第的千金,得了儿子后,立誓要让儿子腹有诗书气自华,三岁便逼秋修然诵读圣贤书,请了许多有名的老儒生教儿子,只世事难料,秋修然十二岁那年秋老家主重病,那时秋老庄主便欲让儿子捐了家财入仕,哪怕做个小官也成,只是多般周转,心愿未岁。
想来子孙出个入仕弟子光宗耀祖,是秋老家主毕生的遗愿,她找上秋修然,说服秋修然与她合作,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年。
崔漾很清楚,以秋修然的才干,只要他肯应下,国库只会越来越充盈。
秋修然随意拨弄着算盘,“照陛下眼前的形势,还不足以让草民甘心将家财捐入国库。”
还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崔漾失笑,“也罢,此事以后再议。”
秋修然拨着金珠的手指一顿,温声问,“听说废帝样貌气度,与洛神公子齐名,草民心悦已久,想请陛下将他赐给草民。”
崔漾讶然,“春娘还好么?”
秋修然一时未想起,端茶抿了一口,“谁?”
崔漾无言,“你半年前从我这里要走的婢女,你的性向半年变一次么?也太频繁了。”
相识八年之久,秋修然从她这里要走的人没有二十也有十五了,且忽男忽女,个个都心悦,要到身边好生安置着,却碰也不碰,也不亲近,转头便忘,时间一久,都有姑娘来她面前告状了。
她还得替他另出一补偿费,好叫姑娘们少些怨言。
秋修然不置可否,“至少陛下眼光不错,且干净放心。”
这是要把藏娇开遍大江南北的架势,崔漾正想调侃两句,忽而神色微凝。
秋修然正欲问出了什么事,却被一把拉到了身后,紧接着砰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的巨响,房间的顶盖、侧墙从四面飞出去,砸落街上,烟尘四起,箭矢从四周飞来,密如倾盆雨,秋修然变色,不及反应,身体挡在她身前,“你——”
“别捣乱。”
崔漾把人拽回来,折扇自袖中划出,灌上内劲,环旋一圈,那箭矢半数被劲力震断,半数矢尖嵌入钢骨扇缝中。
崔漾掌心反转,内劲磅礴,蹈海而去,只听几声噗通响,自三丈外各檐角掉落许多黑衣人,只不过都是些被箭矢穿破喉咙的死人罢了。
崔漾摘了面具,反手扣到了秋修然面上,手臂揽住他腰侧,拔地而起,“你素日不都带面具的么?怎么今日光着就出来了。”眼下这般形势,她与秋家有合作这件事,最好不要曝光,避免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