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起来,外面同时爆出一阵大笑,不知她们说了什么好玩的,方纯的声音在她等得不耐烦快挂断的时候才传过来。
“你在哪?我去奶奶家看过了,奶奶说你出去玩,其实你根本就没在家住对吧?”
外面有人敲门问好了没,方简只能提上裤子出去,小莱还没起,她举着电话去阳台上打,顺手关了玻璃门。
雨后空气潮湿清,风有点凉,吹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胳膊。方简脚尖勾了只红色塑料板凳坐下,口气冷冷的,“有事说事。”
方纯应该在她的董事办公室,常年生活在钢铁森林,被水泥钢筋寒意浸透的冷漠语调隔着手机听筒传递。
“上次跟你说的医生,明天下午你过来跟他吃个饭,我觉得你可以换个心理咨询师,他非常合适。”
在挂满女人五颜六色内衣裤的晾衣绳底下,方简笑了,“合适你自己留着呗。”
方纯没听见似的,“他是学心理的,刚回国没多久,很优秀,为了你的病情,我觉得你有必要来……”
方简打断她的自说自话,“我不要你觉得,我不想见,也不需要换医生,我现在很好,谢谢你的好意,我不会心领,你还有事吗?”
之后是沉默,姐们俩举着手机一声不响干架。
大清早不想给自己添晦气,方简没跟她说重话,想到即将到来的团建,和小莱有更多的私人空间,原谅了方纯向来如此的傲慢强势。
挂断电话,回想自己最近与小莱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会耍脾气,打嘴仗,但跟在家里扮演受气包是全然不同的感受,方简和小莱是坐在跷跷板各一端的两个小孩,你一起我一落,有来有往,她们之间是公平的。
方简没忍住给方纯了条短信。
——管好你自己。
摁灭手机小跑回去,掀开床帐,小莱翻了个身面对她,伸出双手,眼睛困倦得睁不开,举着手到处找她,声音含含糊糊,委屈极了,“你去哪里了嘛——”
方简掀开被子躺进她怀抱,“上厕所。”
小莱舒服跟她蹭蹭脸蛋,“你身上好冰,我给你暖暖。”她把自己当热水袋一样送进她怀里,前胸后背都照顾到,用那双热乎乎的小手帮她暖暖屁月殳蛋,还坏心地捏了两把,说真软。
方简往她身上贴贴,“领导说今天去郊外山庄搞团建,你要去吗。”
小莱说刚才听见了,要去的,很久没好好休息了,人多也好玩一点。
方简问她:“那我没来的时候,你平时多久休息一次。”
小莱说:“除非生病,不休息,但我一般不生病。”
方简问:“你不累吗?”
小莱说:“累啊……可是,我休息也没别的事做,放假学校又不能住,除了肖逢,我的同学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的,所以其实我都没什么女性朋友。”
兼职的同事也不可能展为朋友,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离开岗位,关系再难维系。如汪霞,如周佰,都只是路过。
方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看着热热闹闹的,其实也很寂寞呢。
“但认识你之后就好多了,有你陪我,我都不觉得累。”容易满足的小孩幸福地跟她蹭脸蛋,“我可喜欢你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方简没有像往常那样含糊应付她,第一次正面回应她的请求,启唇,同时用力地点头,“好。”
“你说真的?”她身体僵住,黑暗里与她四目相对,“真的?”
方简再一次点头,“真的,我们在一起吧。”
习惯被忽视问题的关键,习惯被拒绝,小莱仍不可置信,“你不是开玩笑吧,我是说真的在一起哦,不是普通朋友,是像男女朋友那样的在一起哦,你要想好啊。”
“我想好了。”我不想死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抓抓蓬乱的头,有点不好意思,“这里都不太好。”
方简说:“没关系的,哪里都没关系的,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有关系的。”小莱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戳戳戳,查看存款,决定了,“再干半个月,就不干了,我也快开学了,我们去外面租房子住吧,好不好,你愿意跟我住吗?”
方简没什么不愿意的,她心痛极了,如果一直不说那句话,小莱就一直陪着她这样没有结果的耗下去吗?瞧她高兴得,傻乎乎的,什么也不埋怨,手忙脚乱都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
“你别忙了。”方简抱住她,忍着眼泪不让它落下,努力保持声线平稳,“咱们今天要去团建呢,我答应了就不会跑,我们先干着,等你快开学的时候再去找房子,不用急,慢慢来。”
小莱在她怀里安静下来,双手圈住她的脖子,“嗯!我不急,嘿嘿——”
“嘿嘿——”
她马上起床洗漱,卫生间里挤满了人,只好去阳台上的拖把池边站着刷牙,方简隔着玻璃门看她小脑袋左偏一下,右偏一下。
姜小莱怎么能那么好,那么好的姜小莱让她给遇上了,所谓‘老实人’不过如此罢。她不是城市里的孩子,没给城市教坏,有时单纯得可怕,身上某些特质让你觉得她似是不属于这个时代。
她穿越几十年光阴来到现在,像奇幻剧里于荒野苏醒眼神懵懂单纯的非人生物,人家说什么她信什么,让干什么也从来不质疑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