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里的每一片绿叶都震颤起来,出呼啸一般的鸣响。叶顶的露珠因为震动而齐齐下坠,惊起无数宿栖的飞鸟。伊德拉西之弓震颤起来,散出猩红的光,向着浑身伤痕、衰颓濒死的少年问了。
“你的愿望是重铸这个世界吗?”
“为了重铸这个世界,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心甘情愿吗?”
“现在,对着伊德拉西之弓起誓,你将永不反悔,并用这把弓射杀你口中所说的敌人。百百中、绝无仁慈,必令那家族血流成河。”
少年的嘴唇动了起来,如约许下了誓言。伊德拉西之弓上散出浅淡的血色烟气,向外一寸寸蔓延,让沾到的第一片叶子凋敝萎顿。随即,便是第二片、第三片……整座碧绿郁葱的森林,犹如被腐蚀一般,渐渐化为衰颓。
然后,少年弗缇斯背上了魔弓伊德拉西,离开了枯萎的森林。
而现在,他站在城墙上,面对着自己的敌人。
随着躯壳渐渐修补完毕,英俊的外表又覆盖了那些森森的白骨。他用那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自己的女主人,再次询问道:“你害怕吗?”
戴娅眸光一动,她高抬面孔,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态来,话语冰冷而从容:“我并非无知的贱民,又岂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感到惊恐。”
弗缇斯重戴上了兜帽。
“每一次拉开这把弓,我身体的一半都会化为白骨。将弓弦引满后,白骨又会重长为我的肉体。”弗缇斯对她说:“除了痛一些并没有什么大碍。我的主人,你不用忧虑。”
“我并没有在忧虑!”她执着地说。
她想到当初在奥姆尼珀登外看到的景象——那把弓深插在土地中,周围的尸体保持着朝弓伸出手的姿态,以骇然惊恐的姿态死去。一半的手臂化为白骨,死状凄惨——那群人,必然是拿起了弓,又无法承受被剥去血肉的痛苦,坚持不到引满弓弦的瞬间便松开了手。
戴娅想不出,那到底是怎样的痛苦。
剥开血肉,化为白骨,再重长出的肌肉和皮肤——一次又一次,直到对痛苦感到麻木。
她娇嫩的肌肤上若是有了微小的划痕,都能让她蹙眉忧虑不已,更别提那样偌大的痛楚。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让站在一旁的辛克莱面色愈复杂。他紧紧地攥起了自己的拳头,咬住牙关,努力抚平心底的波动。
辛克莱和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一样,对弗缇斯·加尔纳的感官十分矛盾。既厌恶,又敬佩。既无法离开他,又想逃脱他。
王军动了起来,用的士兵填满了空缺的位置。更为庞大的银色盾牌架了起来,试图抵御那用血与肉交换来的血腥一箭。
城墙上的滚石倾泻而下,伴随着轰隆巨响,朝着攻城的军队碾压而去。巨大的石块尚未落地,便遇到了银色的符文,随即便在刺耳的声响中被符文消解为一团洋洋洒洒的粉末。偶有穿过神官符文的巨石落地,便传来撼天的响动与哀嚎声。
弗缇斯再次拉开了弓弦。
猩红色的箭自空中飞射而出,迎着银色的士兵之海急掠去。撼耳的响动再次传来,迸射的刺目光辉令城墙上的人都闭上了眼。
王军的神官为了阻挡住他的箭,布设了极为严谨的法术。就算如此,也只能稍稍延缓一会儿箭矢的前进。只要他引弦,便必然百百中,无一漏缺。
戴娅歪过头,明白了弗缇斯为什么可以成为叛军的领,差点杀入上都,将整个帝国推翻。如果不是被同伴出卖,他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王朝的开辟者。
城墙上一片忙乱,王军射来的武器命中了不少守城的士兵。救援者慌忙地搬运着伤者的躯体,或者就地替伤者拔出箭头、包扎伤口。
在这片忙乱里,戴娅就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一样,淡漠地立在一旁旁观着。她虽然为快乐城架设了防御法术,但城池太大,就算凭借她的力量,也无法依靠孤身一人的自己来维系整个城池的防御。因而,这里还是会有伤者出现。
城墙上的喧闹声太过,这让她蹙起了眉。
习惯了神殿的宁静幽深,她已经许久没看到过忙乱嘈杂的场景了。而眼前这鲜活纷闹的场景,则提醒着她世界真实的模样——战争、混乱,鲜血与杀戮都是存在的。
戴娅仰起头,入目是铅灰色的天空。黑压压的云低低地挤在一起,酝酿着一场随时会到来的暴雨。几滴冰冷的水珠落在她的面颊上,是从天空中坠下的雨水。
有一位伤者被搬到了她的身旁,医生正替那伤者包扎着伤口。浓郁的血腥气息蔓延开,传入了她的鼻端。
许多年前,她也曾闻到过这样浓郁的鲜血味道。
艳丽的红色铺满了白色的台阶,族人的尸体铺满了堂皇瑰丽的殿堂。父亲被割下了头颅,连带着那顶装饰着珍贵宝石的王冠一起安置在花瓶上。而那个篡位者,便清清冷冷地站在一地艳红的血泊里,用白色的衣袍下摆擦拭着剑。
他的脚下匍匐着兄长的躯体,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那位前朝的王储还用双手紧紧抱着篡位者的脚踝,做出企求的姿态。
而那冷酷无情的篡位者,睁开了猩红的双眼,答应了前朝王储的最后请求。
“……我答应你,会和你的狄罗平分这个帝国。”
耳边传来的呻吟声让戴娅回过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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