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就在附近,”她咳了咳,小声道,“王先生若是不嫌麻烦,借我披风撑一撑,去我家中拿把伞吧?我怕回了入春楼,段千刀会对你不客气。”
王延伸手接了雨丝,颔道:“倒也可以。”
于是,江月心利索地抽出披风,抖在了王延头顶,要他跟着自己一块儿跑。
好在江家就在附近,前后不过一条巷子,跑几步就到了。两人俱是没怎么淋湿,只让头和衣袖处沾了些水珠子。
周大嫂子原本正搂着孙子在门口看雨,见到江月心匆忙跑来,立刻嚷道:“心心怎么回来了?今日不是有差要办?”说罢,搓了手要去接江月心手里披风。
披风一掀,看到偌大一个男人,周大嫂子还吓了一跳。
“中道落雨,便想着回来取柄伞。”江月心对周嫂子道,“给我和王先生各自备伞。”
周嫂子“诶”了一声,便匆匆去找伞了。好半晌,她才挂着讪讪笑容跑回来,为难道,“小姐啊,你爹与大富今日去上香,一道撑走了两把伞,家中只余下一把破了口子的。要不然……等雨势小了再走?”
周嫂子话里话外都是不好意思,可江月心却迅地紧张了起来。
——她……她可不是故意要把王延留在这儿的啊!
——这一切都是巧合!
她微呼了一口气,转向王延,问道:“要不然,先在这儿避避雨,等雨小了再去寻顾镜?”
她说话时,眼眸微亮,璨若明星,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王延倚在屋檐下,垂着眼帘瞧雨水,身影瘦瘦长长的。听了江月心的话,他微张了唇,似想答复什么。就在此时,雨水中忽然跑来一道人影。
“公子——公子——我给你送伞来了!”
是手提一柄伞的王六。
王六跑得气喘吁吁,披着浑身的雨珠子,在王延面前停下。他将伞递给王延,露出讨好笑容来,道,“见公子没带伞出来,我就赶紧偷偷摸摸去入春楼拿了,总算是没碍事。”
王延点头,接了伞。
一转眸,却瞥见旁边的江月心露出微微失望之色,模样颇像是失了家的幼犬,怪可怜的。
想到方才江月心那副满怀希冀的样子,王延眸光微动,唇边忽有了一道笑意。
他试着开了开伞,慢悠悠道:“这伞怎么坏了?我还是在这儿避一会儿雨吧。”半晌,又眼眸带笑地望向王六,问,“是不是你把我的伞给折腾坏了?小六子。”
江月心立时大喜,王六却是摸不着头脑。
——这伞,怎么就坏了呢?明明方才还能用呢。
作者有话要说: 王六:?怎么肥四啊?
第12章猜不破(一)
雨声沙沙,未有绝断。
江月心与王延立在屋檐下,一起瞧那不绝雨幕。江月心看了会儿雨水,便扭头去望王延,有些纳闷道:“王先生,那日,你怎么会答应了做我的副手?”
王延默了一阵子,唇角微扬,道:“小郎将的性子,像极了在下一位故人。”
江月心晃了晃神,忽觉得有一分小小失落。
——原来,是因为旧友之故,并非是因着她有何特殊之处。
她方想问是怎样故人、现在何处,却见得面前那雨幕渐渐散去,竟是阴霾悄散、雨过天晴了。铅云已散开,只留下屋顶与叶片上成串的水珠子朝下淌去。
“雨停了。”王延道,“去霍将军处吧。”
于是,江月心压下心底万般思绪,跟上了他的脚步。
到了霍将军面前,江月心才知顾镜只捉着了四个大燕探子,还漏了一个走。这也难怪顾镜不力,是段千刀打草惊蛇在先,给了探子们一个逃跑时机。
霍将军问完那些探子的事儿,又贴近了江月心,压低声,问:“段千刀那儿,没惹出大事来吧?来年要雇向导,还得让段千刀出人,可惹不得他。”
江月心讪笑起来:“哎,这个,应该是不曾出事的……段大少还让我跟他一道儿喝酒了,喝酒!”
霍天正点头,道:“既然都一块儿喝酒了,那就是还相处得来,没甚么大事,去歇吧。”
***
这天夜里,关城又下起了雨。这雨势比白日还要瓢泼,惹得人梦里也尽是一片雨水。
王延靠在枕上,半梦半醒间,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不破关。
梦里也下着哗然不绝的大雨,雨幕把周遭都遮了去。他站在树下,借着枝叶的荫蔽来挡雨。他那时不过是少年初长之龄,身姿瘦弱,浑似一只落了水的可怜小狗。
虽身上的衣衫都湿得狼狈,可他的神态却是一点儿都不狼狈的,从容得不似个孩子。他只是站在树下,举起手来,不紧不慢地晃着一个简陋的木盅子,反反复复听着骰子在其中滚动的咕噜声响。
那木盅子晃一会儿、停一会儿,天上的云便慢慢地走了。待雨势微小的时候,便有个八九岁的小姑娘钻过草叶,扑到了他面前。
“阿乔,阿乔。”那小姑娘笑嘻嘻地唤他的小名,掰着手指说,“又是一天过去了,也就是说,离阿乔长大娶我的日子又近了一日。”
她撩一下丝,便露出脖颈上耳根处的四颗小红痣来,如妙所点。
没一会儿,这场莫名的大雨又下了起来。这小姑娘起了身,撑开伞,转身没入雨中,身影渐渐消失,再也没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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