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是被上天精雕细琢过的,魁伟的身躯慵懒斜倚在舒适的软椅上,一手端着茶盅一手拿着盅盖,他玫瑰色的唇优雅凑到盅沿上,轻啜一口,眼眸倏然抬起,那仿若无尘之仙的面容突然变了气韵,变得邪如魔,冷如索魂厉鬼。
湛蓝惊慌地垂下眼时,视线不经意地……被雕金镶玉的紫檀木矮几上那颗头颅吸引,不巧的是,那头颅上一双惊恐睁大的眼睛正对着她。
那是赵延诚,对她客气而诚信的千刀门主,就这样身异处。苍龙他们忙着执行她下达的任务,怕是还不知道他们的门主已经身异处。
是她害死了赵延诚,是她……“啊——啊——啊——救命——”她毛骨悚然地尖叫,无法克制直冲脑际的恐惧,连滚带爬地这便要逃出车帘。
“朕的好蓝儿,你总算认出朕了!”
伴随着残酷沙哑的冷笑,她纤细的脚腕,突然被一只魔掌似地大手凶猛抓住。
“救命,赫连恒,救我……”
她的披风乱了,衣袍似被碾碎的花瓣,倾散凌乱成一片,单薄的娇躯如被猛兽撕咬住的鹿儿,疯狂地拼命地挣扎,却还是被狠拖得往后去……仿佛要将她拖入无边的血腥地狱才善罢甘休。
她哭嚷不休,却只是徒劳,脚腕剧痛,骨头已被捏碎似地。她扯住车厢铺着的毯子,华美的波斯地毯被固定着,她修长的指甲因为扣在上面而折断,十指指腹娇嫩的肌肤被摩擦地刺痛。
她恐慌地不知所措,“赫连恒……”背上却钝重一击,她再也不出任何声音,泪水决堤,她的后颈被扣住,娇软的身体,被大掌强迫拧转……
“赫连恒?哼哼,你是从何时起,在求生时,习惯喊这个名字的?你忘了,他娶你,就是为折磨我的!”完颜袭扣住她两肩,阴沉如溢满剧毒的双眸怒瞪着她,“我们原是相亲相爱亲密无间的,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呢?刀剑相向,你宁愿死,宁愿在朕的心口上刺一剑,也不愿见朕?!赫连恒到底给你喂了什么**汤?”
湛蓝恐惧地颤抖着,娇弱的身子仿佛秋风里瑟瑟的枯枝,摇摇欲坠,轻若无骨的重量都被他捏在手掌上。
他将她扯进怀中,一手抱紧她,逼迫她转头,一手指向赵延诚的级,“他可怜吧?”
湛蓝木然点头,可怜,可怜是被她害死的,可怜是被她凶残的皇兄亲手杀死的,恐怕赵延诚活了一辈子,也不知自己竟死于她与完颜袭无声无形的硝烟中。
“可是,朕觉得,他比朕幸运。因为他有妻有子,有幸福的家,朕却每日痛不欲生。”他捏着她的下颌,不管她怎么挣扎,都让她面对那颗头颅,她哭着闭上眼睛,不敢再睁开。“你想知道什么,需要这个愚蠢的江湖人来查吗?你瞧,他看着我们的眼神,多么奇怪!多么可笑!多么恐惧!”
她死死闭着眼睛,恨不能自己变成瞎子,聋子。
他狞笑嘲讽,俊美的脸上是最恶毒的嘲讽,“为什么不敢看?睁开眼睛,否则朕就把它丢下去任人踩踏。”
湛蓝惊得睁开了眼睛,不但睁开,而且不可置信地瞪得硕大,眼泪无声地凝在眼睫上,不经意的一眨,沿着脸颊,簌簌滚落。
便是那几滴泪,让他神情剧变,更加恼怒,箍在她肩臂上的手狠狠一甩,湛蓝身体横飞出去,后背撞在了车厢壁上,她落在地毯上时,却并没有觉得太痛,反而惊叫出声——那一下撞击,竟然巧妙地解开了她的哑穴?!
她慌忙跪趴到他跟前,虽然拼力压抑着心底的恐慌,声音却还是颤抖地细碎,“皇兄,皇兄……湛蓝知错,皇兄息怒!”
他突然就笑了,如墨描的剑眉却痛苦地紧皱着,纵然肝肠寸断,笑颜却仍是美得惊心。
湛蓝望着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出众的容貌,除了父母遗传,还因为有一个这样美丽的男子扶养她长大。
但是,这种美丽是夺命罂粟,入了骨,便会死。
她心头一阵绝望,俯下去,眼前精美的地毯模糊了又清晰,泪在艳红的花纹上浸透一片,花瓣愈加艳红,仿佛深重的血。
她早该想到的,赫连恒之所以不让她与康辽人有任何往来,便是在防备这一日。
完颜袭,不容许别人对他有丝毫忤逆,更遑论是背叛?!她反而可以理解他的痛与对自己生出的杀气。一个人亲手扶养大的血肉至亲,不但以死诀别,死而复生还投身敌营,相助强敌,他痛,他恨,乃至恨到想将其碎尸万段——这不过是人之常情。
遇上完颜袭,她在劫难逃,必死无疑,心里越是想得明白,却越是不甘,前世她身穿婚纱,还差一步就到了幸福的殿堂,却车祸身亡,这一世,她刚刚知道赫连恒深爱着她,便就此死去……她永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