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起身要走,常鸣没看文件内容,出于对他原话的怒气,回敬道:“我妈也是乌七八糟的人吗?”
常锦临明显浑身震了一下,而常鸣接下去的话更是一字一句直戳他脊梁骨。
“如果你用出身来评价一个人,那么她和没姓常时候的我是一模一样的,的的确确高贵不到哪里去。她比我不幸在于她的性别,天生无力改变的事实,如说她是个男孩,你看唐老会不会巴不得把她认了、捧在手心疼着。如果是这样,现在也没你这个残疾儿子什么事了。”
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仿佛蔡堂燕的辛酸都转移到了他身上,他们是统一又坚固的整体。
常锦临转正身子,望着常鸣浅白的嘴唇颤动着欲言又止。
“是,我的确是认为她出身配不上你。”常锦临赤裸裸的坦白叫他一愣,“你们出身的差异会给你带来很多问题,一个人出生的环境会影响她的思维,思维不同觉得你们价值观的不一致,这会凭空给你添加许多沟通麻烦。”他缓了一口气,“就像我和你妈——我说了你也不要生气,因为这就是事实——年轻时候我的确贪图美色,就跟你现在一样,以为看着喜欢就能解决一切——太天真了!你看你妈现在跟我还有话聊吗,根本说不到一块去!让她来公司上班嫌累,开她开店她说不懂,在事业上帮不了我就算了,生活上也不给我省心,天天不是打牌就是到处呼朋唤友喝茶聊天,退休老太太都没她这么悠闲。”他加重了语气,“常鸣,我是不想让你走我的老路!”
虽然常锦临说得有理有据,常鸣心里也暗暗赞同,范小苑这个母亲当得再失败,终归还是他母亲,没有哪个做子女的乐意看到母亲被数落,更何况还是几十年的枕边人。
他冲着常锦临即将离开的背影道:“我不会重走你的老路。我们跟你们不一样,这一切都是你年轻时候犯错的报应。”
第五十五章
蔡堂燕补眠补得生物钟有些混乱,吃了晚饭后只打算小憩,一不小心睡到了十一点。醒来一摸身边被窝,仍然又空又凉。
她摸索开了床头灯,趿着拖鞋往外走。
书房的门底缝果然亮着一丝光线,犹豫片刻,她轻轻叩门。
里头无应答。再敲一遍,依然如此。
蔡堂燕手握上门把手,试着轻轻转动,门没有锁,她小心推开探头进去。
门对面是一扇落地窗,常鸣正背对他坐在旋转椅里,只看见他的脑袋和旁边支棱出来夹烟的手。她和他之间隔了一段距离和一张大木桌。
“常先生?”她试探着叫。
常鸣椅子转回来九十度,看到她似乎一下反应不过来,脸上没有丰富的表情。
“你、还没睡吗?”
常鸣手里空着,手机在桌上搁着,不像在忙的样子,蔡堂燕大胆地绕过桌子向他走去,常鸣也一路目光相随。
拿不准该停在他面前还是身旁,最终她扶着椅背的一角,站在他的身侧。
常鸣欠身把烟掐灭,问:“你怎么还不睡,十一点了。”
她摇摇头,“想来看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回去睡吧。”
他笑容有些无力,“有什么好看的,快回去吧。不用等我。”
逐客的意思显而易见,一向识的蔡堂燕也意识到,如果她回去了,以后两人的距离会越来越远,无论从哪方面看,常鸣已然不可能主动靠近她了。
常鸣站一起扶了一下她的后腰,像要将她请出去。蔡堂燕忽然难以自已地抱住他,两条胳膊死死锁住他的腰肢,跟耍赖的小孩一样不让他走。
她很少主动,这下也是把常鸣吓着了。
“对不起……”她的脸闷在他的胸膛前嗡嗡地说,“我知道、道歉没有用,但还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让我做些什么、都可以,能不能别躲着我……我还想见你的……”
无法更改的事实让她又卑微成初见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常鸣实在不想看到她这副前功尽弃的模样,握着她的肩膀迫使她抬头面对他。
“我不是不想见你,我是怕看到你又想起你哥做的事,一时控制不住会迁怒到你,怕跟你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
常鸣看着灯光下莹润的双眼,险些前功尽弃要抱住她,心怀侥幸地闭口不谈,但他知道只要他心结未解,总有一天他们吵架的时候他会翻旧账,那时他们感情更深,伤害也更大。
“燕子,我只是个普通人,那次车祸让我断了一条腿,我到现在也不能拍胸脯说车祸对我的影响已经过去了,它不会过去,只有我还活着,它带给我的残疾就会一直像阴影一样跟着我。理智上我知道你哥做的事跟你完全没关系,你跟你哥的关系也从来不好,但他毕竟曾经是你哥,即便没有血缘你们也在一起生活十几年,这样于普通人的交集……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暂时想自己待一段时间,可以吗?”
蔡堂燕也盯进他的眼睛里,她很少这么直视人,如今目光坦诚而灼热,像要把他的固执融化。
“你真是、这样想吗?真的觉得……这样可以吗?”
“嗯……”
“好。”
常鸣听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像听到“分手”一样心悸。
“我明天就开学了,上课时间住校、方便一些,我会搬回学校宿舍去住。”蔡堂燕说,“然后……周末我想回这边住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