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堂燕讶然于他的理智,明明上一秒即刻崩盘,下一秒说出条理清晰的一番话,像演练了数遍的台词。然而常鸣在她眼里一直是成熟的象征,说出怎样的话都不惊奇,她的怀疑转瞬即逝。
如今的蔡堂燕感性占了上风,常鸣这番话有理有据,但只在她耳朵里溜了一遭,没能往心里去。她更希望的回应是他的不舍。
“再说吧……”得不到满意回答的蔡堂燕想匆匆结束话题,“谁知道他是不是一时良心现,说不定等我应下来、进行到一半时候他反悔了,要我把花出去的钱都还给他,到时候上哪儿去还啊。”
她钻进被子里躺下,先把自己那边的台灯熄了,“还是睡觉吧,你明天还要上班。”
她尚在怀疑中,无法说服她一步到位,而常鸣隐隐中也不太想让她离开,话题被搁置到一边,他也躺下亲她额头一口,“晚安。”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呼吸也平稳下来,蔡堂燕从侧卧改为平躺,常鸣正好听到窸窣声转头看了一眼,她还睁着眼。
“睡不着吗?”
“……吵到你了吗?”
“我也没睡着。”
“我还是感觉有点不踏实,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啊。”
“这是午餐月票。”
“……”蔡堂燕为他的说法笑了笑,“那我得敞开胃口接着吗?”
常鸣说:“不然你都舍得倒了喂猪吗?”
气氛被他调起,蔡堂燕干脆侧身向他,“常先生,你以前去的那个国家?”
“英国。”
“难怪听你口音像英式英语。”蔡堂燕说,“什么专业?”
常鸣说:“泥水工。”
“……”她努了努嘴,因为阴影太重,常鸣并未看清,不然他是会笑的。
“读的建筑,但回来后没怎么画过图,基本都跑业务去了。”
“跑业务的人都好厉害,能说会道,我就不行了。”蔡堂燕十指交握叠在肚子上,“我不太会说话。”
常鸣小臂垫到脑后笑了声,“你不是‘不会说话’,你是少说话而已,又不是乱说话。”他调整一下胳膊的角度,“如果你爱跟人打交道,我还可以让人带你,一步一步学,会比在学校学的实用很多。但是你性子比较沉,还是回学校读书比较适合你。除非你想从性格上彻底改变,不然出国的话还是挑些研究性的专业,或者教育这类以后合适你的。”
蔡堂燕当初选专业只是从兴着手,考虑面比较窄,对着一些管理类的专业介绍一知半解,也不再冒风险。
“听起来留学还是挺麻烦一事的,我什么也不懂。”
常鸣探手在她脑袋上抚摸一下,“第一次都是懵的,我也只是给你指个方向,省事的可以找留学中介,不放心的可以自己摸索,当然还是两者结合效率高。”
蔡堂燕越聊越精神,“常先生,那你当年是怎么出去的?”
常鸣说:“我把有朋友在那边,熟门熟路,我相对少绕了很多弯路。”
“你刚出去习惯吗,突然换了一种语言会不会听不懂,口语怎么样?”
“刚开始当然不习惯,而且我那时才十八岁,心灵脆弱着啊——笑什么笑,跟你差不多年纪,你也比我强不到哪里去——但男人总会要强一点,什么苦都憋着不外露,装着什么都能扛得起的样子。出国前虽然做过口语强化,但到了全语言环境毕竟不一样,不能偷懒用中文了,只能硬着头皮磕磕巴巴上,捱了一两个月才适应。当时的圈子也有些排外,华人圈里也分三六九等,我这条件只算中上,不尴不尬的水平。不过读完语言分到不同的学校,就没怎么见着了。”
蔡堂燕感觉和他能说的话变多了,单单就这项便可以问上几天几夜。
“出去一趟挺值得,你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会重思考你自己是个怎样的人,要变成什么样的人才能适应这个环境。”常鸣说,“我说着干巴巴的,你得自己去体会。”
“我想想吧。”蔡堂燕怕缠得他明天起不来上吧,先结束话题。
常鸣也真有点乏了,侧身揽过她,“那就睡吧。”
接下来的几天,蔡堂燕用常鸣的记本把想去的国家都看了七七八八,从来没有如此靠近与清晰,向往随之加深。晚上回来磨着常鸣讲他以前留学的种种,常鸣回来好几年了,细节都已模糊,有时只能讲个大概,即便这样,连他也现她变活泛了,真真正正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好奇与活力重回到她身上。分别的隐忧被淡化,常鸣渐渐觉得也许自己放手没有错……
巨量信息的冲击撼动了她的想法,蔡堂燕这晚犹犹豫豫朝常鸣开口,“常先生,我去、问问他可以吧?就问问,看他、想把我送往哪里?怎么给钱之类的。我就问问。”
常鸣看着她手指在桌上不自觉画意大利面似的,唔了一声,“问问呗,问问又没有损失。”
“可是,我怕一听到他声音我就想跟他吵架。”
蔡堂燕虽然沉默寡言,一旦开口表达自己便偏执得可怕,常鸣想起上回和她吵架,简直恨不得把他杀了的模样,干笑一声:“你打电话的目的是和他谈事情,既然你想出去,以后肯定需要他的各方资源,那他对你还是有用的,暂且把仇旧恨放一边,咱们先把你应该得的那部分讨回来再找他算账。”他从抽屉里找出一沓便签纸,推到她眼底下,“把你的问题和注意点一个写一张,排好序,打电话的时候贴在你面前,问好一个撕掉一个,等全部问完不管他如何跟你套近乎都先挂电话,来日方长,感情也是慢慢培养的,哪有一步就位。为了防止他变卦,打的时候记得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