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放开了她,脚下暗,怕她摔着,依旧牵着她。她的手紧紧回握,他能感受到,即便这样也觉得满足了。一步一步地来,已经等了那么久,不在乎再等上一年半载。
愈到山脚,地势愈是平坦。录景驾平头车在路口等着,那车不是大内的款式,镂空木雕的围子,大约是富户夏天出游用的。
她很高兴,欢欢喜喜坐进去。打了珠帘招手,&1dquo;官家与臣妾同乘。”
他登车,车内不是太宽绰,两个人抵膝而坐,略有颠簸便挨得很紧。一直沉默着太尴尬,还是她先开的口,&1dquo;官家以前逛过夜市么?”
他摇摇头,&1dquo;很少有机会。禁中教条多,先帝管得很严苛,我的大多数时光是在文德殿和西三度过的。只有一回中元节随侍读出去过,到瓦坊看跳索和相扑。禁中出资设大会焚钱山,祭奠军中阵亡的将士,也有随演的杂剧,我印象最深的是目连救母。”
她抚掌一叹:&1dquo;汴梁有好多习惯和建安一样,建安过中元节也很热闹,有杂耍的演上竿,还有个装鬼的伶人,绰号叫浑身眼。”
他沉默了下问:&1dquo;你很喜欢建安么?”
她说是呀,&1dquo;那是我的家乡,我自然很喜欢。可惜以后没有机会回去了&he11ip;&he11ip;不过无妨,汴梁也是个好地方,不比建安差。”
他转过头看车外的景色,淡声道:&1dquo;未必回不去了,早晚有机会的。”
她没有留意他的话,牛车渐至瓦坊,一路上锦绣满楼,热闹异常。杂卖摊子错落林立,每隔几丈搭乐棚,咿咿呀呀传来伶jì缠绵的歌声。
她急急让录景靠边,拉着他下车来,一个摊儿接着一个摊儿逛。七夕女人用的东西多,玉梅闹娥簪在头上,左右转动了让他看。吃的东西其实不敢随意买,见人家捧着鹌鹑骨饳儿,馋得直流哈喇子。
他无奈,付了钱,让人来两串。随行的录景掩在袖下拿银针试探,确定可靠方递给她。她眉开眼笑,把买来的荷叶jiao给他,其实这是孩子才gan的事,为了效仿磨喝乐。他执在手里,满街只有他一个大人举荷,样子实在有点傻。
她只是抿着唇笑,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吃完了街吃又闹着要上景龙江畔,那里有人放水上浮,她也要凑热闹。
路边上有人专卖金箔纸做的莲花鸳鸯,许愿后放在水上,漂得越远愿望越容易实现。她摇晃他,&1dquo;郎君买与奴家。”
他简直被她摇苏了骨头,禁庭是个没有多少人qíng味的地方,繁华妆点的名利场,连称呼都在时刻表明身份。官家、皇后&he11ip;&he11ip;除了环山馆的那晚,他再也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今天出来收获颇丰,她称他郎君,他唤她娘子,很家常,也很亲切。
他回手示意录景,录景捧出一袋钱,由得皇后随意花费。
她也问价,挑了个红纱碧笼的小船翻来覆去看,上面镶了金珠牙翠,想来价值不菲。问那货郎,&1dquo;什么市价?”
那货郎伸出一指,&1dquo;一对一千文。”
她回头吐了吐舌,&1dquo;真贵!”
她模样娇俏,他只是宠溺看着,&1dquo;让录景回车上取。”
她把船放了回去,摇头说:&1dquo;罢了,太沉重,反倒漂不远。”
那货郎笑道:&1dquo;小娘子莫嫌贵,越贵重心越诚。小甜水坊的行买了小底二十余对,都顺流漂到下游去了。”
她依旧摇头,挑了六盏花灯,兴匆匆赶往江边。周围有不少妙龄的女郎,皆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她挑了个空地也jiao扣起十指来。他立在她身后问:&1dquo;祝祷什么?”
她含笑一盏接一盏送出去,轻声呢喃:&1dquo;一愿郎君万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且图久远、四愿岁岁得见、五愿永不分散、六愿收因结果,奴要置个大宅院。”
花灯里点了短小的蜡头,驾风漂出去,在水面上闪闪烁烁,yù灭还燃。他听她蚊呐一样的声音,听得分外真切。心下唏嘘若都是她的真心话多好,虽然最后那个愿望有点稀奇。
他扶她站起来,&1dquo;要置个大宅院?你已经有钺国最大的宅院了。”
她只是微笑,不肯说话。越是这样他越是好奇,一再地追问她,她拧过身抱怨,&1dquo;你太啰嗦了。”
他窒了下,想起曾在环山馆说过她啰嗦,她逮着机会就要回敬他。录景在一旁怯怯觑他,生怕他恼火,禁中从来没人敢这样同他说话,可是皇后敢,皇后胆大包天。他叹了口气,&1dquo;我不过是问问。”
她回过身来,秋水盈盈,顾盼生姿,&1dquo;这是小时候的愿望,有个大宅院,里面只有我和我的郎君。后来出嫁了,知道永远不可能了,但是放灯的时候还是会说,习惯了。”
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转过身轻快往前去了。他略拧了眉,品出她话里的无奈和屈服,居然有种很对不住她的感觉。
她远远招手,&1dquo;郎君,这里有抱锣,快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