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吞吞吐吐,皇帝恨得拔高了嗓门:&1dquo;怎么个说法?再回不明白就给朕到上驷院养骆驼去!”
崇茂吓得缩脖儿,一迭声道是,&1dquo;娘娘和跟前伺候的宫女宝珠都给找到了,可&he11ip;&he11ip;因着耽搁了时候,救出来人已经没法瞧了。”边说边抹眼泪,卷袖擦鼻涕,呜咽道,&1dquo;万岁爷您节哀,这也是命。原以为娘娘离了坤宁宫能缓和点儿的,谁知道闹了这么个收场。娘娘凤驾西去,对主子来说是天大的伤心事,可转回头想想,娘娘这也是脱了。病了这程子,到起火,都糊里糊涂闹不清自己是谁,满口谵语的吓唬人&he11ip;&he11ip;”
皇帝木然站着,晚风有点凉,迎面chuī来,chuī瑟了他的眼睛,他垂着双肩喃喃:&1dquo;朕的皇后,死了&he11ip;&he11ip;”
&1dquo;有涅槃才得重生。”身后人过来,和他并肩而立,蹙眉看着远处火光,语气无关痛痒,&1dquo;被别人占据的躯壳,付诸一炬也没什么可惜。昨日之事,于我看来已经远了,如今从头开始,故人相见也争如不见。我常在想,您封我为后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想得太多,我自己也闹不清了。可我知道,至少您在花园里见到我,那时候的心是真的。在我手绢上题字、把我从中正殿救下来,这些都是真的。”
皇帝骇异地盯着她,&1dquo;你在说什么?”
她晏晏一笑,略低下头,那形容儿恍惚和他记忆里的人重合,只是换了张脸孔。她转过身来,把手放进他掌心,&1dquo;皇上,您瞧我像谁?一间屋子住两个人,我是音楼,也是彤云。这么说,您怕不怕?”
皇帝觉得不可思议,&1dquo;这又是演的哪出?”
她并不答,檐下的风灯摇曳,晕染她平和的眉目,&1dquo;这动dang的人间,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音九月里生,您别忘了说过的话,把孩子抱来我抚养。还有那尸,不要去看,看了徒添伤感。只要我还在您身边,这就够了。”
皇帝将信将疑,总觉哪里不对,然而吃了药,很多事混沌不明,但有一点还耿耿于怀,&1dquo;你爱的是肖铎,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回他身边?”
她牵起唇角笑了笑,&1dquo;就像您说的,他不过是个太监,清粥小菜不能吃一辈子,你我才是正头夫妻。以前和他千丝万缕牵扯不断,其实早就乏了,现在一切从头开始,是老天爷怜悯我,给我这机会。越xing儿断了,皇上不高兴么?您不是总说爱我么,难道都是场面话?”
皇帝扶住额头,只觉头痛yù裂。是他糊涂了,还是这世界真的鬼怪当道?换躯壳、换灵魂,换得他眼花缭乱。这么说灰飞烟灭的仅仅是音楼的身体,就像换了件衣裳,其实她还是原来的她?
皇帝望向西角楼方向,视线模糊,茫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作者有话要说:喝喜酒,码不了字了,明天请假,下一更应该是大结局啦。
第1o1章正文大结局
进了梅雨季节,天是昏huang的,空气里有种清而凛冽的气味。站在檐下看,宫楼的翘角飞檐像钝剪子硬绞开的棉布,每一处接近穹隆的地方都是毛糙的,仿佛拢了一团雾,即使大风刮过,也不能chuī散那些愁云。
&1dquo;都办妥了?”皇帝嗓音沙哑,怔怔看着肖铎,&1dquo;朕答应过她,朕的身旁有她一席之地。如今她走了,朕的心思不会变,她仍旧是朕的皇后&he11ip;&he11ip;朕没能送她最后一程,不是朕胆小,是不忍。那样如花似玉的人,最后变作一具焦炭&he11ip;&he11ip;你送了皇后最后一程,她的面目还能不能分辨?”
肖铎略顿了下才摇头,&1dquo;火势太大,几拨缇骑进去相救都没能找见人,最后现娘娘凤驾窝在一只木箱里。”他神qíng痛苦,勉qiang稳住了嗓音才道,&1dquo;刑部和都察院的人都到了,因着一把火把角楼烧了个gangan净净,他们只能凭借推断。估摸着娘娘是犯了病,把楼里的油蜡都点着了,起火后害怕,跑到木箱里躲着,这么一来非但没有保住xing命,木箱一着,反倒更无处藏身了。至于陵寝,请皇上放心,梓宫已经运入地宫,各式配享也都安排妥当了。眼下琉球的战事提上了日程,那样多的部署全等圣裁,皇后仙游已成定局,老佛爷也日夜牵念皇上,请皇上节哀,以国事为重。”
在皇帝眼里什么排第一,什么排第二,这些他都有考量,大手一挥道:&1dquo;区区弹丸小国,何足惧也?国母丧,怎不叫朕痛断肝肠?琉球如何打、该出多少兵、用几艘船,全由厂臣指派。朕这里要为皇后设斋醮诵,七七四十九天后皇后就能脱离苦海了。”他说着,似乎是突然冒出的念头,对肖铎道,&1dquo;皇后生前器重彤云,她虽是你夫人,好歹跟了皇后一场,主子崩逝,没有不尽孝道的道理。着她入西苑,替她主子看守斗灯罢!”
肖铎心下了然,躬身抱拳应了个是,&1dquo;贱内能替主子尽心,是臣夫妇的福气。臣回头就命人传话,让彤云即刻进西苑听示下。”
皇帝点了点头,见他这么容易打,心里暗自喜欢。瞧了他一眼,故作高深地清了清嗓子,&1dquo;朕知道厂臣忠心为社稷,琉球宵小来犯,依着厂臣,谁挂帅出征才最稳妥?”
肖铎道:&1dquo;大邺周边附属小国众多,若这次不能一举歼灭琉球,一来有损我大邺国威,二来也给那些蠢蠢yù动的属国壮了胆子。都指挥使谈谨几度抗击鞑靼,战功彪炳,由他出征再合适没有。”
皇帝嘬嘴咂唇想了想,&1dquo;恐怕不成,谈谨是个旱地将才,到了海上转不动舵靶儿,万一晕船,底下兵丁没了脑怎么料理?”
肖铎向上一觑,紧走两步拱手道:&1dquo;臣也想过这宗,要的是他运筹帷幄的手段,会不会水、晕不晕船,这些都有法子缓解的,请皇上宽怀。”他歪脖儿思量了下,&1dquo;臣一向注重船务,水师检阅也都由臣来主持,若是皇上信不及谈谨,臣愿为主分忧,从旁协助谈大人。两兵jiao战,半刻也耽搁不得,倘或海上遇着了难题,再陈条回京等内拟票拟、等司礼监批红,错过了最佳的时机,说不定就功亏一篑了。臣随军出征,能替主子做主的地方当机立断,对出征的将领来说也是颗定心丸,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犹豫起来,打仗毕竟不是好玩的,他愿意随军,对朝廷来说当然再好没有。可他执掌司礼监,批红上缺了他,偌大的摊子谁来接手?
他抚了抚下巴,生的胡髭有点扎手,&1dquo;两头都缺不得厂臣,若能把人一劈为二倒好了。”
肖铎愈呵下腰去,&1dquo;臣为朝廷呕心沥血,细较之下还是战事更为要紧。批红上有闫荪琅和杨承嗣,都是办事稳妥的牢靠人,差事jiao到他们手上,准误不了的。这一仗,料着打下来不过三四个月光景,届时凯旋而归,臣也算实打实地为主子立了一大功。”
皇帝其实是很善解人意的,他知道音楼一死,肖铎便有点自bao自弃了。京城是个伤心地,出去散散有好处,何况他走了,彤云留在西海子,时候长了不还给他,想必他也没什么说法。本来就是赏出去的,家产尚且能抄没呢,何况人!
皇帝应准了,长叹一声道:&1dquo;朕伤qíng颇深,好些事都没劲儿cao持了,厂臣是中流砥柱,替朕分忧,朕心里有数。攻打大小琉球的一切事宜都由你经办,朕这里一概不过问。”说着阖上了眼皮,&1dquo;朕要跟国师设坛了,你去吧!”
肖铎要办的事都办到了,心满意足地揖手,却行退出了太素殿。
雨淅淅沥沥地下,小太监打伞上前接应他,他摆了摆手叫退了,自己佯佯在雨中踱步。一河之隔是恢弘的紫禁城,那样大的一座城池,不知束缚了多少人的灵魂。他和音楼是幸运的,水师早就已经待命,稍作整顿便可离开。离开了,这辈子都不回来了,富贵荣华再好,也抵不上她在他身边。
他沉得住气,音楼被云尉接走后他没有再见过她,皇帝不是没脑子的人,他也懂得使心眼。角楼大火没来由,盯着他,也许能掘出真相来。可是他忘了他是gan什么吃的,有人监视,他会察觉不到么?横竖音楼很安全,他心里有底。早就习惯了分离,坚持一两个月,有盼头,日子并不显得难捱。
他照旧回司礼监,一样一样把事qíngjiao代下去,都安排妥当了,抬头见彤云到了门上。
她迈进门槛,深深蹲了个安,&1dquo;督主。”
他点点头,眼神疏离,&1dquo;都想清楚了?打算留在他身边?”
彤云道是,&1dquo;我主子有了好归宿,我的一桩心事也了了。现在想想,皇上很可怜,他虽有些昏庸,到底是我男人,我想陪着他,即便他不能在我这里停留多久。”
他垂眼归置手上卷宗,漠然道:&1dquo;你要明白,如果留在他身边,我就不能把孩子的下落告诉你。”
彤云看了他很久,心里也挣扎,最后还是垮下了肩头,&1dquo;我都考虑过,也许孩子在另一个地方踏实生活,要比在京城好得多。”
人人有执念,他有,彤云也有。或者她只是想和自己的男人好好生活,他如今有了音楼,那些儿女qíng长也能够体会了。路是自己选的,她想留下,并没有什么值得诟病。
&1dquo;既然你做了决定,我就不再多言了。”他低头整了整袖澜道,&1dquo;记着我的话,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你能安顿好自己,你主子才能后顾无忧。闫荪琅那里我jiao代下去了,请他代为看顾你,你有什么难处和他商议,他自然帮衬你。记好了,守口如瓶人才能活得长久,就算有一天你做到了皇后,也还是一样道理。”
彤云一凛,欠身道是,&1dquo;谨遵督主教诲。”
他的手指在楠木雕花的案头慢慢滑过,绵长叹了口气,&1dquo;我在大邺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你的却才开始。宫廷里的路不好走,既然选择了,望你保重。”
彤云挽着画帛目送他到门前,冲口叫了声督主,他回头看,如玉的侧脸,冠上黑缨垂挂在胸前。她抿了抿唇,勉qiang挤出个笑容,&1dquo;我主子&he11ip;&he11ip;就托付给您了。您一定要待她好,她为了和您在一起做了那么多努力,求您珍惜她。”
他颔,不再多言,登上辇车扬长而去。
谈谨接了朝廷的调令往天津整顿水师,大军开拔近在眼前,一切都就绪了,只要再按捺两天就能见面。他站在廊下,看着檐角的雨线滔滔流下来,转回身过东跨院,甫到垂花门上就看见凭栏而坐的身影。
如果说音楼是他最爱的,那么月白就是他最对不住的。她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痴痴爱着肖铎,可是遇见他,他为了让她保持沉默毒哑了她,如今虽颐养在他府上,但是她有多恨他,已经让人不敢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