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一躬身,&1dquo;万岁爷天下第一。”心里嘀咕,这人真是自大得没救了,就是不写这诗来标榜自己,他也是天底下的独一份,谁敢有什么异议,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拿脑袋耍着玩。
皇帝嘴角扭了扭,看着不太满意的样子,&1dquo;就这样?”
锦书了悟,做皇帝的就爱听人夸,光说他天下第一还不够,于是想了想道,&1dquo;万岁爷才思敏捷,锦绣文章,万岁之书,雅俗共赏,帝中第一。”
皇帝坐下来,盯着那&1dquo;帝中第一”的歪诗闷声笑起来。
锦书提心吊胆,皇帝向来喜怒无常,要是哪句话说岔了不入他的耳,回头又该整治她了。心里直打鼓,就偷眼觑他,这一看不由有些怔,皇帝笑得很好看,眉眼舒展,里头含着千山万水似的,可惜就连开怀时都是极矜持的,只抿着嘴笑,瞧不出他有多高兴,这样的一张脸天生叫人觉得远,不论做什么表qíng都不够生动,美则美矣,却透出刻骨的寒冷。
常听宫女太监们私下里谈起,皇帝跟前的人再尽心,怎么舍生忘死的伺候他,和他再近,他的心事从不透露半点,宫里的人背后常说,万岁爷的心比海还深,真是一点也不假,连笑都不会咧嘴的人,谁也走不近他,莫说是手底下的奴才,就是太皇太后、皇太后,恐怕也不能和他敞开了说话。
皇帝笑够了,搁下道,&1dquo;朕说的不是自己,朕是说热河的行辕。你去过避暑山庄吗?”
锦书无力道,&1dquo;奴才没去过,奴才长在宫里,出了神武门连东南西北都不分。”
&1dquo;这趟正好走走。”皇帝卷起了那幅字,踱到南窗户下的蓝釉字画缸前,随手往里一cha,扭头看她,目光灼灼,&1dquo;你也瞧瞧外头的大英,是怎么一片歌舞升平的盛况。”
锦书垂下头,应了声嗻。皇帝转过身去,褪下腕子上的迦楠佛珠捏在手里把玩,推了窗槅看,外面廊庑下齐整的挂了一遛帘子,风一chuī前后微微的摆动开,伴着飒飒的风声,一派赏心悦目的net日景象。
貔貅香炉顶上的烟散了,有风进来,锦书身上老绿net袍子的下摆也随风翻飞,脸上先前出了层薄汗,被风一chuī,凉飕飕的夹着寒意,时候稍一长就有点冷,不由生生打了个冷战。
皇帝见了合上窗屉,眉头皱了皱,&1dquo;你冷吗?”
锦书自打进了乾清宫心里就一直没底,实在不明白皇帝是什么用意,也不提起永昼,拿&1dquo;二人抬”抬了她来就是为了让她伺候墨吗?正胡思乱想着,被他一问登时激凛了下,答道,&1dquo;奴才不冷。”
皇帝背着手在室内慢慢的踱,地上的金砖倒影出一个挺拔的身姿,锦书不敢抬头,一味的垂眼看地上,皇帝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沉声道,&1dquo;你来请安是谁出的主意?是李玉贵的意思?”
皇帝的右手垂在身侧,翻转的襕袖袖口上祥纹绣花繁复,密密的落满金银丝线,袖圈是尾相接的整条游龙,游龙张牙舞爪,龙很是狰狞,锦书对这种图案那样的熟悉,心绪也平复下来,回道,&1dquo;不是李谙达的意思,是奴才自己要来的,李谙达心眼儿好,怕奴才路上招了风,特地打人备了小轿抬奴才来的。”
皇帝哼了声,&1dquo;牵qiang附会。”
锦书愈躬下身去,&1dquo;奴才不敢。”
皇帝也不当真计较,话锋一转,冷冷道,&1dquo;你不敢?朕瞧你胆子大得很!你和太子走得过近了,打量这宫里谁是傻子不成?你要是知qíng识就该远着,别等大难临头了才后悔,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锦书只觉脑子被狠狠撞了一下,脑仁儿突突的疼起来。主子好坏不论,总有人心疼肝断的护着,出了岔子背黑锅的横竖是奴才,太子这事儿真是把她冤枉坏了,这口气憋在肚子里,又能和谁去说?遇着这么糟心的事,只有咬着后槽牙忍着,还能怎么!
皇帝看她脸色惨白,连带着嘴唇也没了颜色,那双眼睛雾霭沉沉,几乎滴下泪来,也不辩驳,只应了个是,然后抿紧了嘴,又委屈又倔qiang。
皇帝愣住了,他不过顺嘴一说,怎么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她一副忍rǔ负重的样子,倒弄得他讪讪的,想多和她说几句的雅兴刹时败了大半,心烦意乱之际,便扬了声唤,&1dquo;李玉贵!”
李玉贵一听这声音不太对劲,心都要从嗓子里扑出来了,佝偻着背进来打个千儿,&1dquo;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皇帝拉着脸道,&1dquo;把她给朕照原样送回去,叫常四来更衣。”嘴上说着,连看都烦看她,挥了挥手,也不知是对谁说的,一连两个&1dquo;快去”,把李玉贵唬得不轻。
李总管慌忙示意锦书行跪安,拍掌传尚衣的太监进来伺候,自己领着锦书出了西暖,到抄手廊子上满脸懊丧的说,&1dquo;我的姑奶奶,好好的怎么惹万岁爷动怒了呢!”
锦书福了福,道,&1dquo;谙达,对不住了,差点儿给您惹事儿。”
李玉贵直摇头,满以为这丫头有福,这回擎等着叫敬事房记档了,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按着形势来看,八成是锦书梗脖子,白糟蹋了好时机。李总管垮着胖脸,哀声叹了叹,&1dquo;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你是个聪明人,天下易了主,这已经是变不了的事了,俗话说,人在人qíng在,人死两丢开,心里的仇多,也不能当饭吃啊!你别怪我嘴贱,我真是为你好,还有顺子,好歹求我关照你,我才管这闲事,我这真是给自己找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