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隔半柱香的时候,皇帝撂了朱砂合上折子,想是公文都批完了,顺子屏息把奏折收拢起来,装进一只紫檀盒子里,捧到螺甸小柜子里落了锁,收拾停当了退到书架旁直的站着,皇帝靠在大红金钱蟒靠背上,抽了十锦槅子上的玉册来看,茶水上的宫女进了杏仁茶又悄声退了出去,一时间西暖里悄无声息,唯只闻月dong窗前的鎏金鸟笼里,两只八哥喋喋不休的嘈杂道,&1dquo;南风知我意,chuī梦到西洲。”
正在众人怔忡之时,皇帝突然对苓子道,&1dquo;你退下吧,回去替朕问老祖宗安。”又对顺子道,&1dquo;你去东暖,把法帖给朕拿来。”
两人齐应了声嗻,却行退出西暖来,苓子边走边问顺子在御前伺候得好不好,顺子道,&1dquo;什么好不好,紧着心当差,不落埋怨,不叫万岁爷动怒,那就是好的,咱们做奴才的,有口饭吃,能领奉禄贴补家里,腚上不挨打,也就没什么可求的了,不像你们,将来放出去找个好女婿,还能从头来,咱们太监是残废,还不如二板凳呢!”
苓子伸了手指头在他额上戳了下,&1dquo;你就贫吧,回头叫你师傅听见,有你皮爪篱吃的!”
顺子嘿嘿笑了两声道,&1dquo;姑姑口下留qíng,可别告诉我师傅。听说你下个月就出去了?可算熬到头了!等嫁了人,千万托人捎信进来告诉我姑爷家在哪里,我哪天奉了旨出宫办事就瞧你去,到时候你可别嫌弃我是个太监不理睬我。”
苓子鼻子酸溜溜的,这回照了面,到放出去为止,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了,便道,&1dquo;哪能呢!咱们是一块儿当差的,这些年一直在一起,就跟家里人似的,我嫌弃谁也不能嫌弃你。”
顺子点点头,压低了声道,&1dquo;锦书好不好?老佛爷那儿伺候得还顺当吧?”
一提这个,苓子脸上乌云密布,她窃窃道,&1dquo;当差当得挺顺遂,可今儿因着上回万岁爷给抓药的事,又被老佛爷罚了一个时辰,这会子在廊子底下跪着呢!”
顺子啊了一声,大觉同qíng,暗自嘀咕,要想活着太不易了,他们视她为眼中钉,自然办什么都不对,别说褒奖了,不挨罚就不错了,这样的日子,多早晚是个头啊!
两个人复长吁短叹了一番,苓子把顺子拉到了养心殿檐柱旁,左右看了没人,方道,&1dquo;那天大宴前万岁爷把书招去伺候了,你在里头呢,你瞧着万岁爷对锦书是不是有点意思?”
顺子脸色大变,惊道,&1dquo;哟,闲话都说到万岁爷头上来了,你不要命啦?要说这个,我可猜不准,万岁爷什么人,就是朝堂上的大人们都猜不透,更别说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了,再说妄揣圣意,那可是要杀头的!”
苓子不耐烦的啐道,&1dquo;别和我打官腔,我只问你可瞧见什么。”
顺子道,&1dquo;也没什么,就是锦书给万岁爷献茶,万岁爷问她沏的是什么茶,然后嫌屋子里热,让锦书伺候着更衣,还说她笨来着&he11ip;&he11ip;”说着徒然变了脸色,&1dquo;万岁爷说她笨,怎么没让李总管呵斥?也没让滚?”
苓子捂住了嘴,半晌才道,&1dquo;要不万岁爷跟前你给透露透露?就说锦书被罚跪了。”
顺子一听头摇得像泼1ang鼓,&1dquo;别出馊主意了,咱们不过猜测,真到万岁爷面前去说,不论猜没猜着,小命都得玩完!锦书是什么身份?她和咱们不一样!就是万岁爷喜欢也不中用,上头还有皇太后,太皇太后,她们能看着事qíng生?再说锦书是那种没主意的人吗?”顺子扯过她道,&1dquo;万岁爷破城,杀了她一家子,仇人懂不懂?且不论锦书,我瞧咱们是瞎掺和,万岁爷心里明镜似的,再糊涂也不能看上锦书,难不成还在枕头边上放把刀不成?”
被他这么一说,苓子也觉得有理,太子年轻懵懂还有可能,皇帝将近而立,早过了qíng不能自控的年纪,宫里哪个女人不在日夜盼着他,何必给自己找这种不自在呢!
顺子看她愣也不理她,只道,&1dquo;你快回去吧,我要给万岁爷取东西,不能耽搁时候,等下回得了空我再去瞧你。”
苓子应了声,叹口气低着头往乾清门去了。
西暖里,皇帝盯着才写成的一幅字神思恍惚着,泥金角花粉红笺称着江南进贡的墨,绮丽而厚重--
yù减罗衣寒未去,不卷珠帘,人在深深处。红杏枝头花几许?啼痕止恨清明雨。
尽日沉烟香一缕,宿酒醒迟,恼破netg绪。飞燕又将归信误,小屏风上西江路。
视线落在&1dquo;啼痕止恨”上,心头微一沉,掷抬头,李玉贵绕过妆蟒绣堆幔子进来,腰深躬着,唤了声&1dquo;万岁爷”。
皇帝道,&1dquo;说什么了?”
李玉贵想起那两个不要命的在养心殿里说的话,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只能拣些不要紧的回禀,&1dquo;苓子就问顺子在御前当差顺不顺利,都是奴才间的jī零狗碎,没什么旁的了。”
皇帝瞥了他一眼,&1dquo;李玉贵,你愈会当差了。”
李玉贵闻言唬得腿一软,噗地便跪下了,他何尝不知道皇帝想听的是什么消息,只怕说了又叫他不受用,原想瞒着点,看来是不成了,只得老实道,&1dquo;锦书姑娘叫老佛爷罚了,眼下正在廊子下跪着呢!”
皇帝面上一瞬有些尴尬,心想他倒机灵得很,这些太监果然是油锅里下了几遍的老油条了,揣摩主子的心思一点不含糊,又气又好笑的骂道,&1dquo;狗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