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那头呢,像吃了枪药,在文德殿里bao跳如雷。他是练家子,腿功不错,几个奴才跪在那儿,他也没问qíng由,挨个儿窝心脚踢了个遍。底下人挨了揍不敢多言,重爬起来跪好,他从墙上摘了蛇皮鞭过来,粗着嗓门呵斥:&1dquo;老子今天一肚子火,回来就遇上这种事儿,你们是瞧主子悠闲,成心的给我添堵是不是?人说养狗看家,你们倒好,窝里横,祸害起主子来了。说,谁下药毒死了我的鸟儿,别琢磨着互相遮掩,老子平常放任你们,不表示老子瞎了眼。老老实实招供,要么废了祸头子,要么三个一块儿上阎王殿报到,别叫爷等着,说!”
寿恒结结巴巴辩解:&1dquo;回主子话,奴才今儿一整天都在轿马场置办东西,越往北天越冷,万一走不到驿站,生火取暖的东西总要预备点儿。奴才虽没进宫,出了这样的事是奴才失职,奴才自问愧对主子,请主子狠狠责罚奴才。”
七爷呸了声,&1dquo;混账行子,那些事要你一个班领办,你底下人全是死的?治军不严的确是你的罪过,可我如今要拿的是下毒的人。”他转过身,两眼眈眈盯着另两个,&1dquo;趁爷还有耐心赶紧说,惹毛了我,熨平你们!”
他这声气儿听着瘆人,定宜在旁边吓得一哆嗦。抬眼看看,钱串子皮头皮脸一味卖呆,&1dquo;主子您圣明,今儿奴才和廖头儿是进过宫,到您跟前回了话,没耽搁就出去了。沐小树是鸟把式,鸟出了岔子得问他。再说宫里森严,谁那么大的胆子敢下药啊?是不是他照管不利,把鸟儿慢待死了?”
七爷治家不严,雷声大雨点小的脾气早让人摸透了。定宜看见钱串子这模样就生气,反唇相讥道:&1dquo;我可在园子里遇上廖头儿了,还说了话的,园里太监能作证。我倒要问问你,那时候没见你人,你在哪里?是不是上回的事你记恨到现在,逮着机会就要整治我?你害我没关系,别碰我的鸟儿,欺负它们不会告状,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旁观的弘策一直没开口,直到魏开泰带了太医进来,扫袖打千儿请两位爷的安,他才道:&1dquo;钱川说的也有理,鸟怎么死的得验一验,没的冤枉了好人。”
小太监托个托盘,把两只鸟儿都送上来,七爷一看痛心疾,坐在椅子里只管长叹。太医动手,拔了鸟肚子上的毛,从食管这儿一路剖开,摘出那小小的食儿包,因为实在小,怎么验呢,拿针灸用的银针。怕时候长了消化完了,肠子那块儿也扎上,大伙儿愣眼盯着,真跟仵作验尸似的,紧张得大喘气儿。结果很重要,验出有毒,必定是别人下了黑手,验不出呢,十有八九就是定宜的错。
但是好好的鸟儿,酷暑没热死、下雨没淋死,到了行宫安顿下来,怎么突然就死了?死的蹊跷,就说明有猫腻。隔了一会儿验完了,盘儿里白布上并排放了十几支针,针尖呈黑色,太医垂手道:&1dquo;禀两位王爷,这鸟儿是给毒死的,毒挺厉害,不过药xing慢,量又不大,从上半晌到傍晚,里头时候长,也消耗了些,但是还能瞧出来。”
定宜有种沉冤昭雪的痛快,睥睨着钱串子,这回他不说话了,两个眼睛滴溜溜转,大约觉得就算验出毒来,也没证据指证他。可他忘了七爷这样的人,懒得动脑子,简单粗bao用起来得心应手。
弘韬哼哼冷笑,&1dquo;真了不得,我养的一帮好奴才,算计人算计到主子头上来了。寿恒没进宫,监管不力罪不至死,至于廖大头和钱川,横竖脱不了gan系。是你们gan的,宰了你们算给鸟儿偿命了;不是你们gan的&he11ip;&he11ip;那就算你们倒霉,下去帮着照料鸟儿吧!”
跪地的人大惊失色,&1dquo;主子,这&he11ip;&he11ip;这&he11ip;&he11ip;”
弘策往外看了眼,七爷手底下那帮侍卫全传来了,便道:&1dquo;一间屋子住着,我不信没人看见。这会儿不是讲兄弟qíng义的时候,是指认还是一块儿拖下水,你们自己琢磨。”
七爷有点愣,两个料理完了还不够,这是要连锅端?老十二这手太狠了,打算把他打成光杆儿王爷?
弘策自有他的用意,捉贼拿赃,当时没能揪住人,如今仅靠推断,就算治了罪,别人未必心服口服。人都是这样,祸事上门急于撇清,一听要连坐,自然有人会站出来。没看见弄药,可看见拌鸟食了,这么说来也是一样。
廖大头终于撑不住了,他没想到弄死两个鸟要偿命,吓得牙关乱叩,膝行几步打着摆子说:&1dquo;主子&he11ip;&he11ip;奴才可什么也没gan呀!奴才就和小树在园子里说了几句话,别的一概不知啊&he11ip;&he11ip;”
七爷啐了他个满脸花,&1dquo;最瞧不上的就是你这样的孬种,敢做不敢当,你什么玩意儿!”一顿臭骂,扭头叫人,&1dquo;都看着?拉出去给我砍了!”
顿时哀声大作,真要去死了个个留恋阳世,哭着喊着求主子开恩。虽说宫中投毒其罪当诛,但毒杀的毕竟是鸟,搭进两条人命似乎有些过了。弘策叫住手,&1dquo;另开吧,打五十军棍辛者库就是了,犯不着要他们的命。”
七爷气得脸都垮了,坐在圈椅里不说话。他不点头,大伙儿没法办,都扎手等着。他回过眼看了一圈,&1dquo;等什么?办吧!”胡乱摆了两下手,&1dquo;散了、散了&he11ip;&he11ip;都走,走!”
七爷心qíng很低落,没人杵在这里挨骂。大伙儿应个是,却行要退出去,他又叫了声,&1dquo;沐小树,你给我留下。”
定宜怔了怔,缩脖儿重回了殿里。弘策脚下略顿了下,终究还是去了。
人走完了,七爷要骂人还是要吃人,真说不上来。她怯怯看过去,把鸟笼子往前凑了凑,&1dquo;主子您别伤心,鸟死不能复生,还好我机灵,又给您弄了两个。这鸟不比凤儿和莺莺差,还是原来的品,百灵会叫十三套,主子您瞧瞧&he11ip;&he11ip;”他马脸真黑得没法看了,定宜的胳膊僵在半空中,进退不得。
七爷哼了声,&1dquo;好鸟儿?十三套?花多少银子买的?”
她哑然张了张嘴,迟疑道:&1dquo;鸟带笼,统共五百两。”
&1dquo;五百两,谁花的钱?”
谁花的钱还用问吗,把她浑身的骨头卸了都不值五百两。她垂着头说:&1dquo;我没钱,是十二爷出的银子。”
&1dquo;你也好意思,花着别人的钱,你亏心不亏心?”七爷起身满地转悠,捂着心口哀嚎,&1dquo;真气死我了你,我和你说过没有,有事儿别找十二爷,我才是你正经主子,你找我啊,怎么老忘了呢你。你这脑袋长着就为了显高啊,啊?脑子记不住事儿,装的是豆花儿么你?还要我说多少回,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王爷简直痛心疾,定宜被他骂得眼泪汪汪,&1dquo;这不是鸟儿死了我着急吗,怕您生气,赶紧的买回来填补上,您心里能好受点儿。”
&1dquo;敢qíng还是为我?你倒说的出口!鸟死了就死了,两只鸟值什么,你颠颠儿找人家,算怎么回事?你就那么怕我?我这么好的主子,这么体人意儿,天底下都难找,你怕我什么?你好好说明白了,我能bī你去死?这下可痛快了,欠一屁股债,你打算怎么还?”
他像打翻了核桃车,叽哩咕噜一堆,把她说得张口结舌。好主子?他说的是他自己么?以前没觉得他好说话,这回鸟死了就死了,一点儿不在乎,简直匪夷所思。
定宜哭都忘了,傻呆呆看着他,&1dquo;您说怎么办?”
七爷横眼来竖眼去,恨不得把他凌迟。手指头往笼里一指,&1dquo;都放了,爷看见就来气!”
那不成,她把鸟笼藏到身后,&1dquo;五百两银子呢,不能这么糟蹋钱。”
别说五百两,就是五千两,七爷连眼睛都不带眨的,&1dquo;我说放了就放了。”
她往后退一大步,&1dquo;主子,莺莺和凤儿都死了,没鸟儿我留在您这儿gan什么鸟把式呀,您让我赋闲,白给我俸禄?”
俸禄倒是其次,赋闲不行,人闲着爱胡思乱想,得找点事做。他蹙眉挠了挠眉角,&1dquo;咱们不是没钱呐,该【欠】人钱不行,gan不出来!要鸟儿我自己买,用不着他送。还有上回那陕西狗,要不还他,要不折现钱,多少他说了算。反正一门儿归一门儿,算清了往后不欠他的,见了面咱们坦坦dangdang。”
张嘴闭嘴咱们,七爷觉得这说法最能表现他现在所思所想。他今天去勾栏院了,粉头子搂肩摩背别提多亲热,可对着那些人,居然觉得脂粉香闻着生恶心。灰溜溜出来了,转头上了相公堂子,那里头都是十几岁的男孩儿,个个头光面滑长得不赖,可他现还是不行,停在门口却步不前。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突然遍体生凉,怎么办呢,别不是不中用了吧!
他定定看着灯下人,还是小树的长相顺眼。他有点失神,托腮喃喃:&1dquo;树啊,你要是个女的多好,不让你gan戈什哈了,爷让你当庶福晋。”
☆、第35章
定宜像被雷劈了似的,惶然瞠大了眼睛,&1dquo;主子,我是男的,当不了您的庶福晋。”
&1dquo;知道。”七爷对自己显然很失望,耷拉着眼皮道,&1dquo;我就是随口一说,哪儿能让你当庶福晋呢,天底下女人又没死光。”
她悻悻摸了摸鼻子,&1dquo;那您这么说是什么用意?就是为了拿我玩笑呐?”
&1dquo;也不是。”七爷踱到窗前,推窗往外看,天上明月高悬,心头暗自凄凉。他说,&1dquo;小树啊,你师父给你说亲没有?你将来打算娶几房太太呀?”
定宜把鸟挂在架子上,笑道:&1dquo;奴才是穷苦人,娶几房养不活,一家子都饿死么?我就想找那么一个人,同甘共苦着,他卖豆汁儿,我卖焦圈,有口饭吃,在一块儿别红脸,和和气气的,就够了。”
他咂嘴琢磨了下,&1dquo;一生一世一双人,意境挺美的,大概也只有老百姓能做到。像我们呐,朝廷给指婚。万岁爷自打弄了个继皇后,如今是撂挑子了,选秀倒也还选,选了自己不留着,全送人了。我是觉得吧,他有点惧内。别看皇后整天笑模样,谁说什么都好,其实这人心眼儿多着呢!训儿子训得厉害,六阿哥看见他爹跟看见亲兄弟似的,看见他妈吓得绕道。皇后泼辣,闺房里八成也训男人,所以皇上后来连个答应都不带挑了,可怜见儿的。我们宇文家男人有两种,要不认准一个到死,要不一个都不爱,我算哪一种呢,自己也不知道。”他转过身来问他,&1dquo;你说我像哪一种?”
这问题太难了,定宜说:&1dquo;我瞧不出来,您家不是有好几房福晋了吗。”
&1dquo;是啊。”七爷有点迷糊,&1dquo;几房来着,我得数数&he11ip;&he11ip;一个二把手,三个三把手,统共就四个,还缺个当家的。明年开net又一轮选,到时候差不多该指了。不光我,老十二和老十三也是时候了。皇上真累啊,指完我们这辈儿轮着他儿子那辈儿。我和你说,天底下最大的媒婆就是皇上,他给配的人,还容不得你挑拣,他说这个就这个,不许讨价还价。你说我们这些皇亲国戚可怜不可怜,婚事轮不着自己说话,就是配个瘸子给你,你也得跪下磕头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