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儿点头领命,趁机打探:&1dquo;我初来乍到,看这里的宫阙都一样&he11ip;&he11ip;烦请娘子指点,究竟哪里是推步堂,哪里是琅嬛洞天。”
虫子没心眼,她挥舞着两手,隔着天堑向东指引,&1dquo;高的是琅嬛,矮的是推步堂。再往南是紫府君道场,那里也不是你我能去的地方。”
崖儿对紫府君不感兴,只关心琅嬛的所在。这山里云雾缭绕,即便艳阳在天也有恍惚之感。她眯起眼远望,一直以为所谓的琅嬛洞天应当是洞府,没想到居然是楼阙。依这形制看,恐怕还是照着三垣四象的排布建造的,这么一来想进里面,一时半会儿绝无可能了。
她蹙了蹙眉,转身向青娘子一笑,&1dquo;没想到蓬山这么大。”
青娘子随口应了句:&1dquo;仙山浩淼,你我都是微尘。”语气里颇有看破红尘的自矜。一面说,一面递过托盘来,&1dquo;换上这个,到了山里就不图好看啦。”
仙家所在,不兴穿得花红柳绿的,门中人一应都是素纱袍,没有男女之分。
崖儿接过托盘,进房里换上,一手绾,边拧过身子从半开的窗中向东方眺望。宫阙建在半空中,连绵的露台虽然有脚踏实地之感,但临空俯瞰,依然下视微茫。
其实若不眷恋红尘,慢悠悠在山中度日,比在江湖上迎接血雨腥风要好。她之所以对鱼鳞图势在必得,究其原因是不知还有多少人像枞言一样了解内情。人活着,总要有一点自危的觉悟,万一慢了半步,图册落进别人手里,那她将来的下场怕是还不及爹娘。
杀手的耐心都极好,可以不骄不躁静静等待时机。空闲时坐在白玉栏杆上思量,与虫袤为伍的杂役,究竟距离琅嬛有多遥远。不过人的际遇很难一言蔽之,司命殿里负责打扫的杂役忽然决定回乡,青娘子找到她,问她是否愿意顶替入殿。
崖儿故作迟疑,&1dquo;我手脚笨,怕不入大司命的法眼。”
青娘子说不怕,&1dquo;本来就是大司命的意思,他不会有意刁难你,你只管去吧。”
是大司命的授意,这倒有点稀奇。她开始回忆,是否有什么地方露了马脚。已经够小心了,克制自己不趁着雾霭弥城的时候摸到琅嬛探路,这三个月甚至和枞言都断绝了联系,还有哪里做得不够么?
谢过青娘子,她端着水盆进了司命殿。这里她来过,当初踏入殿门便步步留意,对这里的布局都了然于心。大殿的主人不在,她垂拧干巾栉寸寸擦拭,每一件摆设,每一件器皿从她手下流淌过去,连炉鼎上有几道凹槽,都刻进了脑子里。
这司命殿比她想象的要大,东西配殿都走过了,只剩后殿。抬眼望,正殿后有一架巨大的山水屏风,高可达殿顶。更可惊的是画面上的云层竟会流动,想必后面大有乾坤。
她要去一探究竟,手里的巾帕拂拭过回文的框架,不慌不忙移向边缘。转过去,岂料一脚踏空猛地向下坠落,她大惊,这屏风之后居然是万丈深渊!
人在遇见危险时,自救是本能。她触到了崖壁,只需一掌就能借力攀升,然而临时又改了主意,因为崖顶站着个人,正等着看她如何应对。
她仰面跌下去,不得要领地挥舞手臂,试图赌一赌修行者的善心。最后当然得救了,高举的手指没有扣住崖壁,但被上面的大司命一把拽住,轻轻一提,便将她提上了崖顶。
接下来该怎么表现,她自有一套。素袍下的身姿柔软,行云流水式地瘫伏在地,气息槽切。照理说男女避嫌那一套,在这里也管用,可她的手依旧被大司命紧紧握着,甚至带着强制性地,拇指在她的指腹和指根处游走了一遍。
她暗呼不妙,假作惊魂未定,说不出话来,只顾瑟瑟抖。
大司命终于放开她,&1dquo;叶姑娘掌心的茧子分布殊异,似乎是长年练剑所致?”
崖儿怔了怔,&1dquo;仙君误会了,我不会武艺,这茧子是扫地扫出来的。”
可是扫把和剑柄所持的着力点不同,大司命显然不信,&1dquo;剑柄在食指处,竹竿在尾指处。你食指的茧子更厚,不可能是洒扫所致。”
崖儿静静听着,忽然笑起来,在他疑惑的凝视下把左手塞进他手里,&1dquo;大司命瞧,这只手正符合你的推断。”说罢在他掌心轻轻一抹,&1dquo;我是个左撇子。”
第14章
这理由算合情合理吧,所幸那双剑灵一雌复一雄,执剑的手势也左右相反,否则真不好搪塞。
大司命顿时一惊,很快掣回手,意外且尴尬。崖儿却很喜欢他这样的反应,修行者又如何,不过是远离凡尘的男人,七情六欲不灭,仅仅是隐藏得更好罢了。
她婉转而起,回身望山崖外渺茫的天地,惧怕地退开了两步,颇有些哀怨:&1dquo;司命殿为什么要建成这样呢,装个后门多好!”
大司命漠然道:&1dquo;这是通往府君道场的捷径,你一身凡骨,重逾百斤,所以对你来说仅仅是一道山崖。”
崖儿眨了眨眼,不太赞同:&1dquo;大司命别开玩笑了,我这身凡骨再怎么也没有百斤重,否则连皮带肉岂不吓煞人?”
大司命又不说话了,他并不是个健谈的人,有时候甚至简略到希望一个眼神众人就能领会。崖儿认真看了又看,道行不够,解不出来。
不奢望能和他正常交谈,只关心自己感兴的。她含笑道:&1dquo;我也想舍弃这一身凡骨,请问大司命,紫府还收弟子吗?我想拜师学艺,可否拜你为师?”
大司命哂笑,&1dquo;这才是你上方丈洲真正的目的吧?”
多稀奇,所有的揣测和试探,居然在他的自问自答中自行消化了。拜师的初衷总比盗图强,崖儿赧然不语,只是希冀地望着他。
大司命调开了视线,&1dquo;你根骨不错,但不适合修行。六根不净,心术不正,这是其一。”
这位说话比明王还直接,六根不净说对了,她还惦记着滚滚红尘三千男鲜呢。可是心术不正&he11ip;&he11ip;是看穿了她此行的目的,还是单指她用计入山门?
她忍气吞声:&1dquo;那第二呢?”
第二点就简单多了,&1dquo;紫府只收年轻弟子自小培养,你年纪太大,灵识灵根都已经定型,来不及了。”
崖儿只觉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堵得反酸。岁月不饶人啊,她在江湖上蛮横来去这些年,一个疏忽,郁郁葱葱的青春竟离她那么远了。
但青涩散尽,年华却正好。她很快放弃了,&1dquo;我不过做做白日梦而已,仙君别当真。”边说边拾起巾栉,袅袅却行,&1dquo;殿门还没擦呢,大司命容我先告退。”
所以现在知道了,司命殿只是个门脸,山水屏风后藏有玄机。大司命听令于紫府君,随传必须随到。那条捷径对修行者来说,也许跺跺脚的工夫就走完,但对于肉体凡胎,可说是玄之妙之了。
夜里吹灭了蜡烛,推窗眺望,天气极好,一轮巨大的圆月正吊在琅嬛背后。九州的星辰比任何地方都多,然而高,就显得碎,只有十四主星出奇的大,能与月亮交映成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