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媒婆喝了碗热茶,这才道明自己的来意,“老婆子刚从你婆母家过来,想着你这边还有个十七岁的小女儿,没记错的话应是还没说定人家。正好我手上有几户殷实家境的后生,样貌俊秀为人老实,其中也有在私塾读过几年后来在镇上找了活计的。且瞧你看中了哪家,回头我去说道说道。”
小王氏心下一惊,倒真没想到她是给二丫来说媒的?她扯起嘴角笑了笑,推辞道:“多谢婶子为我家二丫打算,只是原本大丫也才刚定亲,开春三月份童生老爷下场科考,两人的婚事少说下半年才能举行。”
“既如此家中便只剩下二丫一个孩子,我同她们爹难免孤单了些,便想多留二丫几年。”
张媒婆反而不认同,“这么说前头长姐的婚事推迟也是事出有因,下面妹子年纪渐大,早早说定人家也免得节外生枝。若家中想多留几年,便同未婚夫婿那边提一声便罢。”
再者,子女婚事再要紧不过,有些疼爱子孙的长辈,便是只留下一口气都得坚持着等人成婚才走,否则这一耽误就耽误一辈子。
还从没听说过父母孤单便强自留下女儿,竟要推辞上门的好婚事的?
张媒婆一面心中极为不理解,一面又有些觉得这冯家二房媳妇有些糊涂过头了。
小王氏心中暗骂张媒婆多管闲事,但面上依旧一片笑盈盈,“婶子说得极是。”继而她面露难色,张了张嘴,说道:“唉,不瞒婶子说。”
“我家二丫出落得亭亭玉立,虽家中并无兄弟帮衬,但也有不少人家前来过问。年初三我回家里探亲时,两个丫头也一并跟去了,当时我娘家大嫂便相中了二丫,十分热情地想要说和她外家一个子侄。”
“只我恰好听说过那后生的事情,不是个懂上进的性子,我便借口说想多留二丫几年给推拒了。”
“如此一来,婶子刚才问起二丫的婚事,我便不好再点头答应。不然若叫我那娘家嫂子知晓,怕是要闹荒唐事。”
张媒婆轻轻点头,“也是。”这各家妯娌姑婆间的关系,不比那些读书人的之乎者也简单,尤其张媒婆长年混迹在三姑六婆中间,最是能明白这种为难。
但张媒婆明白是明白,却不敢苟同小王氏的做法。小王氏先前说过,她娘家嫂子说和的后生并不大上进,想来那边也不占理。
而且小王氏还是出嫁二十来年的小姑子,眼看着以后也是童声老爷的岳母,便是推了,又另找一门,也没什么不对。
张媒婆放下茶碗,擦了擦嘴起身,“天色不早,这便得尽快赶路回家去了。”
眼看着小王氏确实没那个心思,张媒婆也没再强求。毕竟她是过来说亲的,不是上门同人结仇来的。
送走张媒婆,小王氏插上大门,回过身来脸色难看。站在原地片刻,小王氏转头看向院里一顶简陋的茅草篷,声音含着怒气,“死丫头就知道偷懒,圈里的猪都比你能耐,这么长时间连个男人都拿不下来,白叫外人看笑话!”
帐篷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一个消瘦单薄的身影走出来,弱弱喊了一声,“娘,我在给燕安做护膝。不日他便要下场科考,开春乍暖还寒,若是不小心着凉怕会耽误他的功名。”
小王氏这才脸色稍缓,“你考虑得是。那你尽快把护膝做好,明个送去镇上书院。”
大丫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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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媒婆家在青山村去镇上路途中的一个村子里,从二房家出来后,她急匆匆回自己村去。
初春时候半后晌的功夫,这条路上只有张媒婆一个人的脚步踩在上面。
忽的一道喘气声响起。
张媒婆下意识往后面看过去,见没人才扭头朝左右和前方瞅了瞅,只见迎面一个中年汉子着急地冲过来,张口就问:“老婶子,可……可知,可知青山村卖豆腐的冯家是不是在这处?”
张媒婆刚从冯家出来,哪有不认识的道理?
不过她并未立马就说自己知道,而是谨慎地反问那汉子,问:“你找他家是来买豆腐么?”
中年汉子,也就是西街豆腐摊儿对面的瓷碗摊小贩,喘着气回答:“不是这个,我来找他冯氏的老族长,冯大哥的儿子儿媳被巡街的捕快给抓走了!”
“什么?!”张媒婆面目惊骇,“那快去,快随我去青山村,寻冯氏的老族长!”
路上,瓷碗摊老板简单将事情同张媒婆说了一遍,“县衙的捕快突然抓人也是常有的,本是他们缺钱喝酒时勒索的把戏,以往拿钱便能买份平安。却不想,今个那后生还没来得及掏钱就被为的捕快下令捆住。”
瓷碗摊老板说到这里摇摇头,表情略有些可惜,“好好的豆腐摊儿也被那些不知轻重的给踢倒翻在地上,白花花的豆腐碎了一地!”
张媒婆听着心里也怪难受,恁稀罕的东西就这么被糟蹋了,可真不是东西!
两人快步走到青山村村口,张媒婆给瓷碗摊老板指了指老族长家的宅子,自个转身跑到了冯家老宅,刚转弯进了那条街她便迫不及待大喊报信,“柳妹子,柳妹子出大事了!”
“你家相公并大儿被捕快抓进了大牢!”
“啥玩意儿?”
“谁被抓走了?”
张媒婆的一嗓子,彻底喊醒了这条街上所有的人家,人们争前恐后出来围着张媒婆七嘴八舌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