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蓝说:“这不成,娘子昨日也没吃什么,可是疰夏了啊,叫平大夫来瞧瞧吧。”
肃柔说不必,“没什么要紧,想是累了,等到了白象城就好了。”
可通常是人越累,越要好生吃东西才是。杨妈妈道:“还是传大夫来把个平安脉吧,若是疰夏,好歹开两剂药调理调理。否则到了西宁州,娘子清瘦了,我们这些人不好向郎主交代啊。”
肃柔拗不过,便应下了,不一会儿随行的大夫就被传到跟前,先观察气色,又从怀里掏出个脉枕来,请王妃将腕子搭在上面。
旷野上虫蟊鸣叫,伴着胡女的歌声,平大夫在一片抑扬顿挫里,隔着手绢搭上了那细细的手腕。
诊一诊,大抵是天热引起的,问题不大。平大夫脸上起先还含着笑,没从那些长行闲谈的闻里脱身出来。可这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越来越肃穆,越来越谨慎……
大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大家不由惊慌起来,“平大夫……”杨妈妈小心翼翼道,“您看脉象,看出什么来了?”
平大夫说:“且等等。”又让肃柔换了另一只手。这回细诊之下终于敢断定了,舒展开眉目拱手,“王妃食欲不佳,不是什么积食,更不是什么疰夏,是有喜了。小人仔细诊断了再三,王妃身强体健,气血充和,这一路虽颠簸,可小世子长得很结实,比那些养在后宅不走动的夫人们,坐胎坐得更稳,实在是天大的喜事啊!”
肃柔有些回不过神来,听了半日才敢笃信,自己果真怀上了。
老天厚爱,现在诊出来,在远离了上京,即将进入陇右的时候。她抚抚肚子,小腹还是平坦的,但知道里面有个小人儿,就如怀揣珍宝一样,满心的欢喜。
“能看出多大了吗?”她问平大夫。
平大夫道:“寸脉微小,呼吸五至,王妃初有妊,应当在两月左右。”
两月……想来就是官家要他们和离那一夜,绝望气恼下没有用药,结果就这样歪打正着了。
看来幽州那游医真有些本事,起先她还怕药用得多了,想要孩子的时候不能如愿,没想到竟是一点妨碍都没有。可惜赫连颂不在身边,不能立时将这好消息告诉他,越是这样,越心急想要见到他,一百里长路漫漫,实在让人煎熬啊。
可再想日夜兼程,平大夫显然不答应,吩咐再三,不能太过劳累,不能太过颠簸,一切都要缓和着来。
身边的人自然也愈尽心看顾她,再不让她坐着了,腾出一辆马车铺排好了褥垫让她全程躺着,几个嬷嬷女使情愿挤到另一辆上去,也不能窝着孩子。
肃柔没办法,只好按着大家的主意,好生将养自己。车队慢悠悠地走,距离白象城还有四五十里,她连着睡了好几日,日夜颠倒着,人都要糊涂了。
这一日,也不知到了哪里,刚喝过水又躺下,走了一程现马车停下了。起先倒没有在意,后来听见隐约的人声,便睁开惺忪的眼,撑起身子打算朝外看一看。
结果“砰”地一声,车门被推开了,外面日光大盛,车内昏暗,这样由暗及明的转变,一时晃了她的眼。
她举手遮挡,适应了半晌才看清那张笑脸,忽然鼻子一酸,翕动着嘴唇叫了声官人,“是你吗?你来接我了?”
他脸上笑意愈大了,登上车舆探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我出城五十里等你,等了好几日,终于接到你了。”
肃柔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忽然被巨大的悲伤笼罩住,奇怪,这一路明明顺风顺水,半点没有受什么委屈,可她没来由地觉得悲伤,觉得自己和他都很可怜。
看看他,瘦了,也黑了,想必这阵子浴血奋战很吃了些苦。自己呢,就这样蓬头垢面出现在他面前……越想越伤心,终于捂住脸大哭起来。
这倒吓着他了,忙爬上车搂住她,圈在怀里好一顿安抚,“怎么了?可是路上受苦了?他们照顾你不周吗?”
她说不是,哽咽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和头,“我原想打扮得漂漂亮亮见你的,结果现在……”又扯扯自己不整的衣衫,“竟是这样……”
女人的情绪真是来得莫名又可爱,她在哭,他却大笑,边笑边亲她,“我娘子就是不打扮,也是世上最美的姑娘。你不知道,我娶你就是为了看你不修边幅的样子,你日日那么端庄,我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反倒是现在,我觉得我们真是天生的一对……”话没说完,就挨了一记捶。
分别了两个月的小夫妻,再见简直要剖开自己的胸膛,把对方塞进心肝里来。紧紧搂着,怎么都不够,他说:“娘子,这些日子我太想你了,没有一夜不梦见你。要不是舍不得,就一口吃掉你,再也不和你分开了。”
他就是这样,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爱意,肃柔听得笑,可也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哎哟。”她轻轻挣了一下,“勒死了就不好吃了,快松开。”
他笑着把脸抵在她的脖颈上,深深吸了口气,“娘子的汗都是香的。”
肃柔愈难堪了,“我昨日没洗澡,你还闻呢。”
他却并不在意,龇牙道:“没洗好啊,没洗才是原汁原味。”
大约贴得太紧,让他感觉到了些许异样,他低头看了看她胸前,“娘子,你这一路还长胖了?”
肃柔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红着脸说:“哪里是长胖了,是有个人,带着口粮登我家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