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节到底也不愚钝,她的话哪能听不懂,只是人在迷局身不由己,也不想挣出来而已。
她低着头,神情难受到极点,轻声说:“我看他很好,为人很坦诚,家中的情况都据实告诉我,从来不会诓骗我。”
可是有一种坦诚叫破罐子破摔,正因为无法令自己更好,反倒期望别人放低要求来迁就自己。
肃柔叹了口气,“你先前说起提亲,这是谁的意思呢?”
素节愈局促了,摩挲着手里的花枝道:“是他阿嫂的意思。到底我也到了议婚的年纪,万一有人来提亲,只怕这件事就不成了。”
仅凭这句话,就能勾勒出一个十分不好的印象了。肃柔哦了声道:“长嫂为母,他一应都要听他阿嫂的安排吗?”
素节点了点头,“他三岁丧父,四岁丧母,从小是阿嫂把他带大的。我见过他阿嫂,是个很热心的人,且精明能干,家里大事小情全是她在操持。”
“那他大哥身上有功名吗?在哪里供职呢?”
素节道:“他大哥在天武军做通判,俸禄不高,日子勉强过得。”
一个勉强过得日子的人家,要是攀上了温国公府,那便是鸡犬升天的好事,难怪那位阿嫂要着急。
后来素节又说起和那人的相识,那人叫叶逢时,上年初雪时和朋友在南山寺赏雪,恰好素节跟随长公主去山里进香,惊鸿一面,从此就念念不忘了。年轻公子生得潇洒倜傥,又温柔多情,素节这样单纯的女孩子,陷进去很容易。肃柔听她描述和叶逢时相处的点滴,脸上那种欢喜藏也藏不住,可见她是很喜欢这位少年郎君的。但两家家境悬殊也是实情,如果换作上进的人,至少有自知之明,不说进士及第,哪怕考上个贡士,面对温国公夫妇也好说话些啊。现在却贸贸然想登门提亲,这恐怕不是口头许诺日后如何爱护素节,就能令温国公夫妇动容的。
肃柔又问:“你与叶家那位夫人相处过吗?平时有没有什么往来?”
素节想了想道:“见过几次面,她家里不宽裕,我添东西的时候,偶而也会让人送些缎子什么的过去。”
“她收吗?”
“起先再三推辞,后来见我执意要送,就收下了。”
素节说这些的时候,似乎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妥,可肃柔心里却了然了,不便一径规劝,只道:“与那位叶公子再商议商议吧,就算要提亲,也得拿出些诚意来。和显贵之家联姻,不是仅凭三言两语就能议定的,请什么人保媒,预备多少聘金,这些都得想好。你且看看他怎么说,再去打算以后的事不迟。”
第23章
素节听后虽应了,脸上却流露出一点犹豫来,看样子之前未必没有商议过,只是叶家没给出准信儿,所以闹得素节心里也没底吧!
其实她应当是知道的,以叶家的情况,怕是连寻常官宦人家娶妻一半的聘金都拿不出来,所谓的上门提亲,不过是指望素节在父母面前美言,看在女儿一心要嫁的份上,该减免的都减免了。可是人家捧在手里养大的独女,难道是能平白送给别人的吗?所以素节一面担心叶家凑不出求亲的聘金来,一面又铁了心的想和叶逢时长相厮守,两下里一对冲,可就愁煞了金枝玉叶。
肃柔的建议都是合情合理的,因此素节也不好说什么,不过自己沉吟,“只怕他也做不得主,还要去找他阿嫂商量……”
肃柔道:“那就让他们去商量,既然长嫂为母,叶夫人自然为这个小郎操持。该有的礼数是不能少的,现如今他们艰难些,若是这门亲事能成,日后你再好好回报这位长嫂就是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莫如等到明年春闱过后,叶公子身上有了像样的功名,再来提亲不迟。这样将来国公爷若是想提拔他,也好师出有名啊。”
素节听了肃柔的话,似乎略略找到了使劲的方向,嘴里重复着:“最好是到明年春闱过后再来提亲……若是等不及,那就预备好三书六礼,先试试也无妨。”
肃柔点了点头,虽然这一试,注定要在温国公府掀起轩然大波,但早些让长公主夫妇知道,总比等县主吃亏上当了再后知后觉的好。
素节到底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姑娘,讨着了主意之后,就觉得自己的事情解决了一大半,重高高兴兴跟着肃柔学插花了。但肃柔心里悬着的问题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伯父那头好像也没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如今唯一能替她答疑解惑的,就只剩素节了。
素节心无旁骛,拿剪子把花枝剪断,插进了花瓶里,左右调整半日,始终不怎么满意,肃柔递了一枝蜀葵过去,“色调过于素净了,添上这枝花,看看怎么样。”
结果放到一起,果真变得出挑了好多,层次也分明了。素节摇头晃脑,“阿姐的造诣,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上……”
肃柔的心思并不在插花上,放下了手里的百子莲,又唤了声素节,“我有件事,想请县主为我指点迷津,若县主当我是朋友,就请据实相告。”
素节怔了下,抬头道:“阿姐有什么要紧事吗,这样一本正经。”
肃柔说是,“很要紧,非常要紧。”把朝中言官向官家上表的事都和她说了,末了道,“昨日殿下和我商谈的时候,县主也在场,你一定是知道其中缘故的,对吗?我不问其他,只想知道,殿下那些规劝我的话,是不是禁中圣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