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恺悦和董云飞都是在天快到午时的时候被明帝喊过去的,明帝倚坐在紫宸殿的坐榻上,坐榻前面放了一个长条锦凳,她受伤的左腿就翘在这锦凳上。天热,血肉模糊的左腿上了金疮药就没有再绑绷带,当然也不适合把裤子罩上去。
薛恺悦和董云飞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红肿一片的伤腿。
“陛下这是怎么了?怎得受伤了?”薛恺悦又是吃惊又是担心,一个箭步就扑了过去细细地查看明帝的伤势。
此时赵玉泽和林从还没过来,只有冷清泉已经到达了,侍立在一旁,明帝不欲提前透漏缘故,又怕薛恺悦过于忧急,便对着薛恺悦凄然一笑,拦住薛恺悦查看她伤势的胳膊,柔声安慰薛恺悦道:“没什么,一点小伤,悦儿别着急。”
这能算是一点小伤吗?薛恺悦瞧着那肿起快有半寸高的伤口,暗道夏日里伤成这样,明帝怕是得有几天不能洗澡,她是个爱干净的,不能洗澡,一定会很烦闷,而且最关键的是,究竟是什么把明帝伤成这样,那兵器上有没有毒啊?
关心则乱,薛恺悦只顾担心,根本没注意到就在明帝的右腿边上赫然放着一个捕兽夹子。
董云飞是注意到了的,抱着明帝查看伤势的薛恺悦挡住了他看明帝伤腿的视线,他就只能看别的地方,视线一扫,他就瞧见了那个捕兽夹子。他心中顿时一颤,暗叫糟糕,这捕兽夹子居然伤到了明帝,怕是他今个儿得受罚了。
他正想着要不要主动承认是自己放的兽夹,林从和赵玉泽就进来了。
“陛下,宣玉儿有什么事啊?”赵玉泽并不知道宫里生了什么,他昨晚亲自哄女儿四公主应辰入睡,今个儿早上起来之后又前往瓜园料理事务,还没料理完就被明帝派御前护卫给给请到紫宸殿来了。那御前护卫没告诉他原因只说天子宣他,他还以为是明帝想要他陪侍午宴,因而他的声音是很雀跃的。
然而这欢喜也就维持了一刹那,他的个头是极高的,愣是越过董云飞的脑袋瞧见了明帝那吓人的伤势。
“陛下,怎么回事?”赵玉泽瞬间就惊慌起来,跟薛恺悦一样扑了过去,蹲在长条锦凳的另一侧。才看了一眼,他就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抬起俊俏的小脸望着明帝询问,“是谁伤了陛下?玉儿这就找他去,砍他一条腿!”
赵玉泽的话音未落,董云飞就被吓得打了个哆嗦。方才想要主动承认的勇气,开始消失。
彼此都是兄弟,董云飞对赵玉泽的武功身手很有认知,知道赵玉泽的剑术独步姚天,纵然他的武功也不弱,但比起赵玉泽来,还是差了一截。赵玉泽真要是在气头上揍他一顿,那他也只能挨揍。
薛赵两个一左一右蹲在长条凳子旁边,董云飞和冷清泉则站在长条凳子对面,林从的视线就全被遮挡住了。他完全没瞧见是怎么回事,只听见赵玉泽说明帝受伤了,他心里大为惊异,他这两天白天都在武馆里教男儿练武,今个儿正练得起劲,就被御前护卫喊了回来。那御前护卫并没有跟他讲明帝受伤的事,只说天子请他回去一趟,他原本就有些奇怪,明帝大中午的突然喊他回来干什么,眼下把事情联系到一起,他越觉得这事情有点诡异。…。
不知道究竟是谁伤了明帝,而明帝受伤了,把他们几个喊过来,是什么意思?要他们侍疾吗?按说要他们侍疾也是正理,可是宫里明明有别的君卿,冷清泉就站在一边,就算冷清泉一个不够使,那还有安澜和陈语易,没必要特地把他从武馆喊回来。
难道真如赵玉泽自告奋勇的那样,明帝想要他们去替她出气?
可这也不大对劲儿,就算是普通人家,妻主受伤了,都不见得能轮得到夫郞代为出气。更何况堂堂的天子,谁伤到天子,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是天子不话,也会有御前亲军主动请旨捉拿要犯,那大理寺、御史台、刑部衙门都会争着抢着为天子审判犯人,哪里用得着他们几个出力?
林从心里正在思量,明帝开口了。
“朕是被这个捕兽夹子伤到的!”
林从闻言,就努力地向明帝方向看过去,他被冷清泉挡着,仍旧什么也没看见。他前面的冷清泉却是看得很清楚,那捕兽夹子上面有锋利的钢铁锯齿,下面有尖锐的铁钉,一看就不是寻常的捕鼠夹子,明帝居然是被这样的利器伤到的。冷清泉瞬间就怒了,问道:“是谁把猎户们捕野兽的东西放到宫里,这简直是要刺王杀驾,陛下可查出贼人了?”……
林从闻言,就努力地向明帝方向看过去,他被冷清泉挡着,仍旧什么也没看见。他前面的冷清泉却是看得很清楚,那捕兽夹子上面有锋利的钢铁锯齿,下面有尖锐的铁钉,一看就不是寻常的捕鼠夹子,明帝居然是被这样的利器伤到的。冷清泉瞬间就怒了,问道:“是谁把猎户们捕野兽的东西放到宫里,这简直是要刺王杀驾,陛下可查出贼人了?”
冷清泉比薛董四个来得都早,他刚一进来就瞧见了这捕兽夹子,当时也怀疑是这捕兽夹子闯的祸,但他凭借以往行走江湖的经验查看这捕兽夹子,却没看见这夹子上有血渍,他就有些不大确定。他询问明帝怎么受得伤,明帝伤口疼得很,不想多说话,就跟他说等人齐了一块讲。此时听闻明帝果然是被这夹子伤到了,他真是又惊讶又气愤,又心疼明帝。
这锯齿那般锋利,难怪明帝的腿肿得那么厉害,这伤口得多疼啊,也不知道伤没伤到骨头,将来会不会落下残疾。
冷清泉正想着,便听明帝道:“这捕兽夹子是你们几个谁放的?告诉朕,有正当的理由,朕就不追究。”
明帝这话说得很笃定的样子,语气也很平静,似乎认定了是他们几个中的谁做的,而且当真没打算追究。
然而薛恺悦听见了,却知道这绝不是可以轻易了结的事。所谓有正当的理由,就很难认定,什么理由能够正当到伤了天子也不用负责?
如果说需要负责,那么由谁来负责,负怎样的责?
他想董云飞多半是负不起这个责的。
董嘉君虽然之前也挺得圣心,但毕竟膝下一无所有,这还不算,上年打人致死,至今还被御史们挂在嘴上。如今再得个伤了天子的罪名,只怕传到前朝去,董嘉君的君位保不住。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董云飞到现在都没开口,多半也是知道扛不起这么大的责。
那么这个责便由他来负好了,他有一双儿女,位份也极高,便是朝野再生他的气,也不至于降了他的位份,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母家,不用担心牵连母家。…。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还没开口,林从说话了。
“陛下,你怎么知道这事是臣侍几个做的?陛下可有证据,没证据这么讲,陛下不怕冤枉了我们?”
没有看见明帝的伤势,林从的心里对明帝的担心就不那么严重,能够有头脑来思考这件事。在他看来,当务之急是绝不能让人把这个责任扣在自己头上。这可不是小责任啊,这是要掉脑袋的罪,就算明帝当真不追究,被前朝知道了,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不死也要脱层皮,说不定还会牵连到母家。他的母家年前才因小表姐林络的事弄得灰头土脸,姐姐林征的官位都被降了,眼下在西境戴罪立功修河道,可经不起的牵连啊。
明帝听见林从这么讲,内心有一瞬间的失望,林从自进来之后,一直没有关心她的伤势,眼下一听她开始寻找祸,立刻就出言分辩。虽然林从的话是有道理的,没有证据,她这般讲,便会给他们带来灾祸。她也是不想冤枉了他们,才特意把他们几个都叫过来亲自询问的。
然而道理上知道是自己说话欠妥,情感上她却觉得有点伤心。
她宠着疼着的后宫,她不指望他们时时刻刻为她拼命,可是她想要他们把她放在心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一看到她受伤就关心紧张得不得了,这不过分吧?
林从看她闭上了凤眸不说话,神情很有些悲伤的样子,一瞬间有点气馁。他想她看上去这么难过,难不成真是有证据的?那这事可就糟啦,他自己他是很清楚的,根本没有摸过这捕兽夹子。那会是谁呢?他的眼光往赵玉泽和薛恺悦身上扫了扫,赵玉泽跟他一样惊讶,薛恺悦却很是镇定,他想这多半不是他们两个,薛恺悦一向沉稳,赵玉泽做事也有分寸,而且赵玉泽脸上的吃惊不似作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