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宫中怡君殿下传出再度有孕的消息,钱正君就约他三日后小聚。
他同着钱正君、岳正君坐在梁府舞荷园的清远亭中赏花,没等他开口,钱正君就絮絮地劝他为自己打算。那个子高高的钱正君掏心掏肺地对他言道:“你不要以为你养育小姐养育得好,巴心巴肝得待人家,人家将来就一定会孝顺你。那可真是说不好的。她有生父在,心里头再怎么样也是亲生父的,你对她再好,也越不过她生父去。白养一场的事,哪朝哪代都是有的。更有那品行不端的,别说感恩养育了,还会嫌嫡父压制了生父,对嫡父满心怨恨。我劝你啊,趁还不算老,赶紧也去柔仪观拜一拜,你到我这个年纪,想拜也没用了。”
他不知道他拜一拜,是不是就一定有用,但钱家正君和岳家正君两个轮番劝他,要他务必好好思量,千万别因为对那养女柳瑾瑜怀有感情,就一心一计为这养女着想。岳正君还怕他心里过不去,替他开释道:“你若得了亲生嫡女,也正好把这个女儿还给那颜家的,你要是心里疼这个女儿疼得很,不想委屈了她,大不了将来分家产,让她同嫡女一人一半。你也就很对得起她了。”
一人一半也仍旧是委屈了这个养女的,虽然他家妻主柳笙没有世袭的爵位需要传承,但明帝早就承诺过,所有到过前线立有军功的文官,将来女孙都可以直接做官的。像她家妻主官居右相功劳极大,嗣位女孙起步便是正六品,而别的女儿、孙女则是依朝廷定例补官,起步只有九品。
他心里头有些犹豫,没能拿定主意。这十来天中,就一直在思量这件事。思量到前两天,终于决定要同柳笙讲一讲,若是柳笙同意,他就去柔仪观拜神,若是柳笙反对,这事他便作罢了。只是要同柳笙谈这件事,却没那么容易。柳笙这阵子朝政繁忙,白天没有在家的功夫,晚上回来常常已是戌时以后,那正是他教导养女柳瑾瑜读书写字的时候,他自然不能舍了养女的功课,同柳笙谈这些没可能的事。
而况柳笙也不会在他房里多浪费时辰的,柳笙忙了一天很是劳苦,就想着回府之后有个放松休息的时候,当然是由那娇滴滴的侧室颜可心陪着,才觉得舒心惬意。
还没能够同柳笙商量,便听得这些做杂活的男子们这么劝他,他心里头只觉事情到了不得不办的时候了。
“你去守着门,等妻主回来,就说我有事要同她讲。”梁子鸣返回到居住的正堂,便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儿去仪门上哨探。这侍儿躬身领命出去,却并不急着往前头仪门去,而是先假借净手,从穿廊中绕了两绕,走到颜可心所住的院子中,把消息悄悄地告诉颜可心的侍儿。
那小侍儿进得房中,气愤愤地替颜可心和小姐柳瑾瑜打抱不平:“正君也真是的,公子把小姐给他养,他还不知足,非要自己拜神求女,他这分明是没把小姐当亲生骨肉,早知道他这样,公子当初就不该把小姐给他,白让他做了这么几年的父亲,公子真是亏大了。”
颜可心也不大痛快,他的女儿瑾瑜生下来才三天,他就让人把女儿抱给了梁子鸣。这之后,虽说都在一个府中,梁子鸣也没有禁止他探视孩子,但他怕梁子鸣心里介意,总是能少去探视就少去探视,自己说服自己把精力和时间都用在服侍妻主柳笙身上。……
颜可心也不大痛快,他的女儿瑾瑜生下来才三天,他就让人把女儿抱给了梁子鸣。这之后,虽说都在一个府中,梁子鸣也没有禁止他探视孩子,但他怕梁子鸣心里介意,总是能少去探视就少去探视,自己说服自己把精力和时间都用在服侍妻主柳笙身上。
有时候他实在想女儿想得厉害,就自己练舞蹈,用勤学苦练的忙碌分散掉思念的心。
他这么做,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让家宅和睦,也盼着梁子鸣能够把他的瑾瑜宝贝视如己出。这几年,梁子鸣做得的确不错,不管是衣食照料,还是教读书教习字,梁子鸣都有认认真真地去做,给女儿配置的乳父婢女仆侍,也都是忠心勤快的,从不曾少了女儿的衣食,也不曾让女儿有寒热之虞。
他见着梁子鸣对女儿疼爱有加,觉得自己的牺牲与忍耐,都是值得的。
然而,这几日的消息,却像一个有力又无情的大锤,砸破了他这几年来的幻想。
昨晚他同柳笙讲的时候,柳笙还安慰他,说是“子鸣身体有恙,这是经了多少名医诊断过的,子鸣自己也知道,当不会有拜神求女的想法”。柳笙还让他且放宽心,莫要听下人们瞎传消息。
他不安心,然而他也无法反驳柳笙的话,毕竟梁子鸣还没有安排哪天去柔仪观拜神,他也只能先观察着。
岂料,也就一天不到,事情便又有了进展。他着实不曾想到,去柔仪观求神诞育女嗣已经成了京城的风尚,就连几个洗拆男子,都敢在相国正君跟前多嘴这样的大事了。
他思量了一会儿,妖娆的大眼睛中飞出了一枚冷芒:“正君哥哥也别太贪心了,他真敢去拜神,我就把瑜儿抱回来!”
小侍儿仍旧替他感到冤屈:“公子,您就算是把小姐抱回来,您还是亏了呀,他前面已经养了好几年,您一直以为小姐就是柳府嗣女了,为了这嗣女的位置,您情愿把小姐给他养,眼下他要弄个亲女儿出来,那咱家小姐,不就被杠起来了吗?她以后还能得到什么?”
这也是颜可心觉得烦恼的地方,然而他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他可以把自己的女儿接回来,可是对于女儿即将失去嗣女的位置这事,他确实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他还能阻止梁子鸣去拜神求女不成?
就算他想阻止,梁子鸣也不会听他的啊。
“公子,要不您求一求相国,让相国跟正君谈,不许正君拜神,行不行呢?”这小侍儿是个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热心肠,又跟颜可心好几年了,对颜可心是很喜欢也很认可的,见颜可心愁,这小侍儿就拼命给自己主子想主意。
颜可心摇了摇头:“妻主和正君的感情原是极好的,正君若是坚持想要去拜神,妻主多半不会阻止。我若只是求上一求,没什么用,若是话说得过了,妻主心里头又会怎么想我呢?”
柳笙当初纳他进府的时候,就一再向他强调,无论如何也要尊重正君,绝不可与正君起冲突,倘若他做不到礼敬正君,她宁可被人说始乱终弃,也不能纳他进门。这几年他把女儿放在正君膝下养育,柳笙也是很赞成的。很显然在柳笙心里,宠他归宠他,却是断不会让他越过正君去。
这下小侍儿急了,问他道:“以公子这么说,公子就没一点办法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正君求神得女,以后像那位齐苗公子一样,强装笑脸伺候正君养胎?”
齐苗眼下居然过这样委屈的日子吗?颜可心的好奇心被引出来了,“什么办法不办法的,我明个儿先去会会齐苗,别的事往后再说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