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日晚间,好不容易不用上朝也不用当值,当朝右相柳笙正准备揽着心爱的侧室颜可心睡个安稳觉,便接到了安国公府安大人派人送来的品画邀请。
“哎哟,连个休沐日都不能好好过,妻主真辛苦。”颜可心半真半假地向着柳笙抱怨。
“你呀,赏个画有什么辛苦的?还没有陪你辛苦呢。”柳笙是真的有些累了,左相江澄去北境修河道,所有的大政务小公事,全都在她一个人肩上扛着,虽然她不是个任劳任怨的人,这几日拉着明帝一起忙碌,但再怎么说,她一个右相挑起原来两个人的担子,还是很有些辛苦的。当然这话不能同颜可心讲,虽然颜大美人不是个只会撒娇撒泼的无知男儿,但她向来不喜欢在家中谈论朝政,便只把话往风月上引。
颜可心听出来了她的调笑,揪了揪漂亮的鼻子,小声回击她,“妻主就知道笑话奴家。不过跟妻主说个正事,奴家听说正君哥哥想要去拜神求女。”
炎炎夏日,京城柳相国府上的西跨院中,二十来个身着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在房廊里头、树荫下面坐着拆洗晾晒被褥坐垫靠枕帷帐等物品。他们分成几组,有专管拆的,有专管洗的,有专管晾晒的,还有专管从井中打水预备洗衣盆中加水的。
今年的凰朝天气格外热,明明只是四月中旬,却已热得像六月酷暑,便是一动不动,人也容易出一身汗,这些个中年男子从卯正进来干活,到现在已经整整干了三个时辰了,每个人都是又热又累,但他们都不肯停下来。能够到柳相国府上当差,是他们这些做拆洗短工的男子梦寐以求的好差事,断不能因为一时疲惫偷懒,让人把差事抢了去。
他们这二十个人中只有几个是有妻主的,其他人要么是被妻主休了,要么便是一辈子没能嫁到妻主,还有几个是给人家做情郎的。说是情郎,其实不过是女子们的短期相好,女子们只需给些衣食银两便能同他们混上几日,既不用给聘礼,也不用把他们娶回家去。这是想要尝鲜又不想花费银钱长年赡养男子的女子们的极好选择,却并不是男儿们最好的处境。
没有妻主疼,进不到妻主家的门,便意味着他们是没人养的伶仃汉。一个伶仃汉靠什么填饱肚子呢?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和体力。他们常年在京城的达官贵人家里干杂活打短工,赚些工钱买米买菜,糊自己的这张嘴。
柳家的工钱在各个府邸中是开得最高的,一般府邸每日付他们二十文,有些吝啬点的人家,只肯给十八文甚至十五文,可是柳府愿意出三十文,而且是当日做当日结,绝不拖欠工钱,更不会因为干得不够好,临了扣减工钱,让他们一天白干。
三十文在这个米价腾涨的京城,也够买一斗成色不佳的粳米了,而一斗米,对他们这些做苦力的人而言,足够一个人吃上一整月。
干一天就能挣到一个月的吃食,这样的好差事他们怎么会不珍惜?尽管柳府并没有像别的人家那样派个管事侍儿甚至是男子管家过来盯着他们,他们也一刻不肯停,连喝水更衣这样必须的事也是自觉地能免则免,实在免不了,也是快去快回,尽量不耽搁干活的功夫。
凰朝当今右相柳笙的正君原配、朝廷诰封的一品德夫、世家柳府的当家主父梁子鸣带着侍儿们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群勤劳质朴的人。他们脸上汗津津的,皮肤黑里透红,胳膊上本就是半臂衫的袖子也都高高挽起,露出健硕有力的上臂,那被晒得黑红的臂膀上也全是汗水。
这是一群靠着苦力挣饭吃的人,是整个姚天最普通也最底层的男子。以梁子鸣的身份,对他们不需要太客气的。但梁子鸣还是亲自带人过来给他们送午饭。
“天气热,各位停下来用个午餐,歇上一会儿,到未正再接着干吧。”……
“天气热,各位停下来用个午餐,歇上一会儿,到未正再接着干吧。”
梁子鸣说完之后,把手一挥,自有柳府的侍儿男仆把食盒、饭桶以及盛有酸梅汤的大瓷罐抬到屋子里放到长条桌案上。
柳相国的正君亲自过来看视他们,几个中年男子激动得嘴巴都打哆嗦,他们纷纷给梁子鸣见礼,为的带班男子更是眼眶含泪,恭维梁子鸣道:“正君如此宅心仁厚,一定能够像叶家正君那般感动姚天女神,老来得女。”
梁子鸣听得这话眉心微微一跳,这是他在这个月中第四次听到人同他讲,他会像叶衡的正君那般老来得女。
第一次是他的姨母,朝廷的前任右相梁冰鉴。梁冰鉴不是他的亲姨母,但他小的时候,梁府尚未分家,他同梁冰鉴的女儿梁梦诗、甥女梁旖纱一样,都在粱家大宅住,梁冰鉴这位堂姨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梁冰鉴自己只有一女,并无亲生儿子,对他也就十分疼爱。后来他以梁府公子的身份嫁给了柳府大小姐柳笙,梁冰鉴对他就更加关心。只是他自己的妻主便是朝堂贵,他也没有什么需要这位姨母关照的。再往后柳笙和梁冰鉴分任左右二相,两人都不想给朝野留下彼此是同党的认知,刻意保持距离,他就更加不同梁家有什么亲密往来了。但是亲人就是亲人,一写不出两个梁字,尤其是眼下梁冰鉴年迈体衰,很担心哪天就会撒手人寰,对于家族的未来,就比之前想得要深得多。
那日特意让管家把他请回梁府叙话,这位病体支离的前任右相说一句话就要喘三口气,却仍旧坚持着语重心长地同他讲,男儿家还是要有个女嗣,柳家那么高贵的门第,也需要一位出身高贵的小姐,下一任家主最好是出自他的肚子。以往没有机会也就罢了,眼下既是有柔仪观这尊大神,他不妨也去拜一拜。
他当时没有太在意,毕竟梁冰鉴同他说的时候,叶衡的正君刚有身孕,整个朝野都没几个人知晓,他很有些怀疑姨母的消息是否准确。
第二个同他讲的是他的父亲。当时距离梁冰鉴同他讲,又过去十天了,他根本没去柔仪观,他父亲着急了,亲自乘了车子到柳府来。鳏居多年的老父亲一登门就教导他,嫌他太耐得住性子,怎得人家都已经行动了,他迟迟不见动静?
他问父亲谁已经行动了,父亲同他讲,梁府的少正君、梁梦诗的正夫近日也去柔仪观拜神了。老父亲急得不得了,“他是已经生了一个公子的人,他都急着去拜神,你一无所有,怎得不着急呢?”
原来梁府的少正君也去拜神了,此时叶府正君有身孕的事已经是朝堂上人人尽知的了,再听梁府的少正君也在行动,他心里头起了一丝微妙的涟漪。
但他想着他与那梁家少正君是不同的,梁家少正君身体健泰,前面也已经诞育了一个公子,证明是可以生养的,他却是从未诞育过,而且年龄也比梁家少正君为长,三十几岁的男子诞育贵女,这在姚天的史书上都是极为罕见的。
虽然叶家正君的事情让人惊讶,但是可一不可二,哪里就有神迹也照耀在他身上呢?
第三回劝他的人是户部尚书钱文婷的正君。朝廷中的诰命夫郞各有圈子,他这年龄比老一辈的淑王君、惠王君他们都小许多,平日里他与他们只是宴席庆典上往来,谈不上什么私交。却又比小一辈的像岳晔、陈语和、尔雅、沁雅几个大上许多,这些年轻贵夫也不乐意同他深交。别的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子,妻主都是小官吏,与他之间有地位差距,双方自然不怎么往来。能够与他说上话的,便只有钱文婷的正君和岳飘的正君、叶衡的正君三个人。眼下叶家正君有孕在身不出门,他只能与钱正君和岳正君得闲小聚。……
第三回劝他的人是户部尚书钱文婷的正君。朝廷中的诰命夫郞各有圈子,他这年龄比老一辈的淑王君、惠王君他们都小许多,平日里他与他们只是宴席庆典上往来,谈不上什么私交。却又比小一辈的像岳晔、陈语和、尔雅、沁雅几个大上许多,这些年轻贵夫也不乐意同他深交。别的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子,妻主都是小官吏,与他之间有地位差距,双方自然不怎么往来。能够与他说上话的,便只有钱文婷的正君和岳飘的正君、叶衡的正君三个人。眼下叶家正君有孕在身不出门,他只能与钱正君和岳正君得闲小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