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都是同他一样居住在东京外城的穷苦人,父亲出事之后,几乎每日都有人来家中吊唁,有些是父亲生前的学生,有些却并不是,只是酒楼的跑堂、码头的长工、乡下的农人。
或许他们认识的字两只手都数的过来,或许他们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读书,但是还是到杜家亲手上三炷香,在牌位前静默许久。
可是自有传言说什么妖王出现,大理寺要释放妖物另寻替死鬼之后,这份静默突然结束了。
他们纷纷到他家里来,拉着他走上街去,直奔大理寺。
“秀才先生不要害怕,杜老先生不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去,咱们今日说什么都要给先生讨个说法!”
“如果连老先生这样的好人,都没人替他出声,那么这东京坊间,还有谁会几十年如一日地教导我们这些束脩都出不起的穷人?!”
“正是!您是有功名的人,此事上不好说话,我们来替您说!”
杜秀才眼眶都红了起来,一时倒也顾不了许多了,被他们拉着一路到了大理寺门前。
。。。。。。
大理寺门前挤满了人。
正午的日头明晃晃地照在每个人头上。
好似只有阳气充盈天地之间,人们才感觉惧怕消散了一些。
妖先前只存在于口口相传之间,是真是假没谁说得清楚。
可这次杜老先生死的这样诡异,那藏在暗处撕咬杜老先生的东西,撕开的不是老先生的血肉,而是众人对世间的妖鬼一直没有戳破的恐惧。
他们都是凡人,是半点法术都不会,只能依靠着嘴上说些好兆头,手下画个吉祥纹,来给上天求一点怜悯,让他们能在这世间安稳苟活下去的普通凡人。
有钱的人,掌权的人,天赋异禀的人,他们或许还有钱权和天赋可以保全自身,但是住在逼仄坊间、浅窄院巷里的普通百姓,又拿什么自保?
等到妖物从这层被戳破的薄纸后面纷纷涌出来,他们这些没本事的凡人,难道就只能像杜先生那样等着受死吗?
钟鹤青还没踏出大理寺的门,便隔着问听到了啜泣的声音。
“我们没什么本事,我们都是小民,我们只想过安稳日子,我们愿意给朝廷纳粮交税,朝廷不能舍了我们啊!”
“是啊,朝廷要是在这个时候弃了我们,我们怎么办啊!”
人群里哭泣的声音越发无助瑟缩,众人在喧闹中沉默,又在沉默中躁动。
“对,朝廷不能糊弄此事,要斩杀妖孽,立即斩杀!”
就在这时,大理寺紧闭的厚重木门,吱吱呀呀地忽然打开了来。
众人皆看去,看到朱红宽袖长袍的大理寺少卿,缓步踏出了门槛。
他立在赤亮的日头之下。
“世间并无妖兽来袭,朝廷也不会不顾百姓,没有传闻中的妖王威胁一事,大理寺亦不会以假象掩盖真相,只会将这起案件一查到底,还杜老先生一个清白说法。”
他一句一句
地,忽的就把人们心里最怕的事情,一口气全都说了清楚明白。
门前躁动的人群登时静了一静。
有人问了一声。
“少卿说得是真的吗?”
众人动紧紧看着门前石阶上的男人,看到他点了头。
“是真的。”
被再次确认过的话语令门前的躁动又降下的几分,众人低声交谈着看法,不想此时,忽然不知是谁挑头重哼一声。
“漂亮话谁人不会说?我们可听说那犬妖前几日已经认了罪了,大理寺却迟迟不肯定罪,反而生生拖到妖王出现,说什么另有凶手。钟少卿所言不过是糊弄我们罢了,能有几分真?!”
有人说了这话,原本躁动消减的人群,忽的又乱了起来。
“是啊,妖自己都认了罪,大理寺一直拖延做什么?”
人群里不断有疑问出现,方才那突然的挑头哼声更是道。
“事情拖到如今,拖到要把妖释放,是不是正是大理寺想要的?大理寺和妖之间,到底有什么勾当?”
大理寺是凡人的大理寺,若是和妖有了勾当,那凡人还有什么青天白日?
所有人都直直向立在门前的大理寺少卿看了过去。
这一问,连跟在钟鹤青身后的廖春都觉得棘手。
但他却见少卿神色未动,目光却像那挑头问话的问直直看了过去。
“大理寺若如你说的这般,那根本不需要将妖抓到衙门里来,甚至,根本不会受理此案。”
护龈落地,那挑头的人登时张口结舌,这是被自己的矛攻了自己的盾了。
一众百姓方才的躁动又被消了下去,只是众人看向大理寺高高的门头,和门下那位年轻的少卿,还有些犹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