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萍也失望,但程度有限。她早想到会有油渣没得卖的这天了。她甚至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这样她就不用心痛倒卖国库券时不能做挣钱的猪油渣生意了。
老天爷替她做了选择。
周秋萍安慰阿妈:“好了,先把油渣拖走吧。”她又给保管员塞烟,笑道,“那后面菜籽饼我们要多进点了。”
保管员笑道:“行啊,你要是一次进千斤以上,给你两分钱一斤。”
周高氏失魂落魄,出了门还嘀咕:“菜籽饼才多点钱,有什么搞头。”
就算一毛二一斤卖出去,也才一毛钱的利润。
周秋萍无语,这可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一斤挣一毛钱,一千斤是一百块,一个月就是3ooo块。放眼全国,现在有几个人每个月能拿3ooo?搁在三十年后,全国还有六亿人月收入不足千元呢。
到了阿妈嘴里居然都变成没搞头了。
她又好气又好笑:“你问问县城职工,你一天挣的钱比人家一个月都多了。走走走,赶紧卖油渣。完了我们尽快开拓菜籽饼市场。”
周高氏提不起劲头,菜籽饼能有多少人要啊,就是养猪的人家也不可能天天给猪吃菜籽饼。因为成本太高了。
事实上,就是猪油渣,她卖到后来也农村跑的少,县城和省城相交的地方跑的多。因为农民没钱啊,尤其是立秋过后,小孩子逮不到知了猴,愿意三天两头掏钱买猪油渣的人就少了。
周秋萍掰开来跟阿妈分析:“那你要看是什么钱。农民再没钱,必须得花的钱同样得花。你买种子来农药买化肥你就不花钱啊。同样的,家里养猪光吃草怎么能长膘?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马无夜草不肥。”
话虽这样说,可真正等到猪油渣销售殆尽,只能卖菜籽饼的时候,周高氏还是心里打鼓。因为菜籽饼只能卖到农村呀。农民的钱多难挣。想她自己在乡下时,一年都舍不得花几块钱。
周秋萍却胸有成竹,骑着三轮车一路走一路叫唤:“卖菜籽饼哦,香喷喷的菜籽饼,猪吃一斤长1o斤!”
进村卖东西的人少,好些村里人都凑过来打听价钱。听说1毛2一斤,有人就拿了袋子过来称。
“嫂嫂,你才买5斤呀,那也太少了。我跟你讲,不是我吓唬你,明天说不定就涨价了。”
买东西的大嫂直接表达自己的鄙夷:“哎呦,你这是要坐地起价呀。”
周秋萍一本正经:“我说的是实在话。你出去看看,现在猪肉一斤多少钱?五块钱。鸡蛋都卖到两三块了。这猪肉涨价了,生猪收购价格肯定涨。猪靠什么长肉啊?吃草只能饿不死,只有吃菜籽饼吃油糠才能上膘。这买的人多了,你说菜籽饼的价格要不要涨?”
那大嫂将信将疑,转头问旁边的村民:“真要涨价呀?”
现在的农村在某种程度上讲,处于近乎于与世隔绝的状态。外面闹的翻天覆地的物价闯关,到了农村,就好像是别人的事,与他们无关。
周围却有人点头:“是涨价了,上次忌日饭我割肉,肉贵的根本买不起。”
农民一年到头都不会买几次肉,不是大日子,还真意识不到路涨价的时候。
周秋萍笑了起来:“我没骗你吧?你买个1o斤菜籽饼,酵好了给猪吃,多长1oo斤肉,能多挣5oo块钱呢!”
哎呦,卖东西的嘴就是骗人的鬼,说的跟真的一样。还多长1oo斤肉,能长5o斤就不错了。
不过5o斤也好啊,就算生猪收购价格只有三块。那也能多挣15o块钱。放在养了三四头猪的人家,这就是五六百块钱。比城里工人一年的收入也不差了。
农民挣钱的门路少,地里刨不出钱来。只能指望自家养的禽畜。
周秋萍这么一说,好些人都意动起来,原本要买5斤的也咬牙改主意买1o斤了。
如此这般,周高氏跟女儿跑了没几个村子,两三轮车的菜籽饼居然也卖得一干二净。
周高氏疑惑:“他们都晓得猪肉涨价了,怎么要好好养猪贴膘还得你说啊。”
“意识问题。”周秋萍解释道,“你看现在一个村子都未必有一台电视机,有收音机的人家也不多。大家接受信息的渠道太少了,还停留在口口相传的阶段。所谓见多识广,人的脑袋也是越用越灵活。接收的信息多,分析的机会多,反应也就越来越快。相反的,就成了算盘珠子拨一下才会动一下。”
她记得以前看鲁迅的文章,说年纪大了的闰土有一张麻木的脸。这大概也算是大部分农民的写照。
太苦了。
周高氏还不满足,看着包里的钱叹气:“这要是猪油渣,咱们能挣1o倍的钱。”
现在呢?就这点钞票,看着让人都着急。
周秋萍不知道自己是该无语阿妈的贪心,还是该高兴阿妈挣钱意识的觉醒。
多的是小富即安的人,钱挣多了就心慌。自己慌不算,还会拼命地扯同伴的后腿,为的就是他心中的那份安全感。
比起他们,阿妈简直就是佼佼者,有进取心。
她笑道:“积少成多呀,一个村子挣1oo块,1o个村子不就1ooo了吗?”
周高氏不满意:“哎呦,你说的哦,哪里跑的匀这么多地方。两条腿啊,又不是飞毛腿。”
周秋萍叫她逗乐了,笑道:“我们骑车来不及,开拖拉机总来得及吧?也不用非得我们自己一家一户的卖。我们可以找经销商,一村一户代理。到时候一毛钱一斤批给经销商,让他们有赚头不就完了。你看不上一天1oo块钱,人家一天能挣个1o块2o块,就笑不动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