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主子高瞻远瞩。”
崔锁儿长了七窍玲珑心,忙点头哈腰道:“希望吴十三识相些,可别辜负了您惜才之心,主子您的胸襟就好比那烘炉,能将顽金钝铁给熔了,气度如同巨海长江,能容纳戚、吴、陈这样的横流污渎!”【注】
听了这奉承的话,魏王哈哈大笑,骂了声滑头,阔步朝洛阳的方向行去,淡淡道:“传话下去,就说孤听闻陈砚榕砖窑死人之事很生气,他办差不力,尽给孤脸上抹黑,命他即日起专心处理那几个伙计的后事,至于行宫地砖这宗差事,就全权交给陈家老二罢。”
朗月初升,夜色凄迷。
兰因山下是一片树林,可山上却光秃秃的,只孤零零耸立着一个道观,远离了喧嚣的洛阳,这里显得极安静,又黑,脚踩到枯草枝出的咯嘣声,都会让人感觉到突兀惊悚。
吴十三焦躁又忧心,在去兰因观的路上,他将所有要应对玉珠的话想了一遍,包括这次“找孩子”的路线、打听到什么消息,甚至在路上遇到了官兵包围袭击,他在躲避的过程中,受了点伤。
他自认为,这个谎已经圆的差不多了。
不多时,吴十三便和福伯两个到了兰因观。
观里只有莹莹几点烛火,在这肃杀的黑夜里,显得孤单而冷清。
吴十三拳头攥紧,心忽然跳得很快,他抬步跨进门槛,朝前看去,那个陈家婢女良玉正坐在台阶上,捂着红肿的脸,哭得伤心,璃心则坐在一旁安慰,听见有动静,璃心忙看过来,现是他,惊呼了声:
“吴大哥,你回来了啊!”
吴十三笑着点头,便当见过了,他扭头朝厨房那边望去。
显然,玉珠听见了璃心那声吴大哥,赶紧小跑着出来。
“吴先生。”
袁玉珠手在围裙上擦着,大步朝男人走去。
借着请冷月光,她打量了圈吴十三,许久未见,他似乎清瘦了些,背着个包袱,手里攥把长剑,身上有股淡淡酒味和血腥味。
还有小半个月才到约定之期,玉珠没想到吴十三竟然会提前回来,她的心情自是万分激动的,完全忘记方才与魏王的不愉快,此时,她手脚都软,整个人轻飘飘的。
可是,当她看见福伯担忧的眼神,看见吴十三愧疚地别过脸、低下头,那瞬间,她就知道结果了,孩子没找到。
玉珠觉得,刚飞到半空的她再次被残忍的现实给拉回来,重重地摔到地上,摔得心很疼。
“先生一路辛苦了,还、还未用过饭吧。”
玉珠左手紧紧攥住围裙,侧身,右臂做出个请的动作,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平稳住情绪,笑道:“正巧我们也要用晚饭了,快,快请用杯薄酒。”
玉珠摇头啐了口:“瞧我这记性,都糊涂了,观里早就没酒了,那先生用点子茶水好吧,那个良玉璃心,快去上房里将我收着的梅花雪水拿出来,再找些龙井茶来泡,对,还有那个什么点心果子。”
玉珠搓着手,笑道:“瞧我,竟开始胡言乱语了,先生请进来吧。”
说罢这话,玉珠转身朝厨房快步走去,若无其事地抱怨都打春了,天还这般冷。
吴十三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女人身后,走进厨房。
四下环视了圈,厨房很小也很低,他这样的大个子贸然进来,更显得有些逼仄狭窄了,灶膛里塞着木柴,火光将半个墙壁映得通红,案板上整齐地码着切好的菜和葱姜蒜小料。
干净,有家的味道。
“原本是想福伯回来后再炒菜的。”
玉珠背对着吴十三,将袖子挽起来,她洗了下手,往锅中倒油,待油温起来后,将洗好的豆芽推了进去,顿时,油锅中冒出烟,并出刺啦响声。
吴十三默默地用她洗过的水洗手,余光望去,她好像没事人似的,专心于炒菜。
“对不住啊夫人。”
吴十三愧疚难当,他坐到长凳上,双臂无力地耷拉在饭桌上,心虚道:“我之前太自信,吹了牛,不过之前我为了保险起见,还让一个道上的朋友,叫鬼影方六的也出去找了,他还未回来,兴、兴许他那里有好消息。”
“嗯。”玉珠语气平静:“本来找一个失踪两三年的孩子,就如大海捞针般难,我知道先生尽力了。”
玉珠将炒好的菜拨进盘子里,舀了碗热腾腾的米粥,全都端在吴十三跟前,无奈笑道:“不晓得福伯有没有同你讲,我和离了,如今在道观里清修,日子远不比在陈府时,菜比较素简,先生可不要介意哦,赶明儿下山,我请先生去春一醉酒楼吃顿好的,便当谢你为我跑这一遭。”
吴十三偷偷地瞅玉珠,现她脸上并未见伤心之色,暗松了口气,能想开便好。
“我也是拿钱办事,夫人不用这么客气。”
吴十三端起碗,仰头咕咚咕咚地喝粥,粲然笑道:“这是我第二次吃夫人亲手做的饭,真香!”
“那你多吃些。”
玉珠在瓷罐中夹了些腌辣萝卜,端在男人跟前,她也入座,陪客用饭说话。
“差点忘了。”吴十三急忙从怀里掏出沓银票,推到女人跟前,“这是走之前夫人给的佣金,满共一千两,我花用了二十二两,剩下一文钱都未动,全退给你。”
“好。”玉珠点点头,指尖触上那银票,温温热热的,还残留着这男人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