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诚之回房,听到母亲命春燕收拾他对面的屋子,说是表弟孙季满会来住一段时间。
果然,到了下午,表兄孙叔温送了四弟季满来姑姑家。
孙叔温给姑母、表弟们问了好后,对担架上的孙季满道:“小满,你在姑母这住段时间,把伤养好了再回去。爹是气头上,才伤了你,平日爹最疼的就是你了。”
几个丫鬟仆妇抬了孙季满入房,孙夫人命大丫鬟春来带两个小丫头,专门照顾孙季满。
孙叔温比卢诚之大四五岁,已经娶妻生子;孙季满十三岁,和卢言之差不多大,两人感情甚佳。卢言之听说季满来了,连字也不写了,飞似的来找表哥聊天。
卢诚之延请表兄到书房,表兄弟对饮,卢诚之问道:“三表哥,小满就是做错了事,也不要打得这样凶狠。舅舅到底因为什么事打他?”
孙叔温猛灌了好几杯酒,脸上神情变幻不定,良久,叹道:“你年初不在家,所以不知道。这件事情,到现在真不知谁对谁错。”
“事情要从多年前说起。我娘去世后,爹无意续弦。谁知道一次无意中,撞到一对卖菜的农夫农妇,爹对那农妇一见钟情,给那农夫二十两银子,就把他妻子买了下来,娶做妾室,生下了小满。”
孙叔温叹道:“爹拆散人家夫妻,固然不对;可那农夫贪财也是事实。他后来又到孙家找他妻子要钱,次次都有收获。爹见他贪钱无度,找人把他弄进了牢里;第二天,他就死了。”
孙叔温叹道:“今年年初,小满他娘病重,对爹说,小满不是孙家的孩子,是她跟仆人生的野种!她指责爹,拆散了他们夫妻还不满足,还杀死了她丈夫……”
“如今,我也不知道小满是不是我弟弟。按说,她没有陷害亲生儿子的道理;可她十几年来,确实对爹不假辞色;她如果存心报复爹,故意这样说,那小满,就真是我弟弟。”
孙叔温虽然说“小满可能不是我弟弟”,但他的神情分明表示不信。
十三年的宝贝兄弟,一朝变野种,换了谁也不愿相信。
卢诚之道:“舅舅一向对她宠爱有加,十几年如一日,怎么她还是想念从前的丈夫?”
“女人心,海底针,我这一辈子是弄不明白的了。”
孙叔温苦笑:“我跟爹说,小满在孙家长了十几年,是不是亲生的,有什么关系?爹本来已经放下这事了。谁知,昨天爹和李大爷喝酒,说起李老太爷八十三岁还当爹的事。爹喝多了,该说的,不该说,全说了。”
“爹说,李家小妾肚里的孩子,不知道是谁的;可能是下人的,也可能是李家哪位老爷或少爷的。表弟你想想,李大爷听到这话,能不气吗?两人吵起来,吵着吵着就吵到小满的身世上去了。回家就打了小满一顿。”
孙叔温又喝了会酒,看了会弟弟,便向姑母和众表弟道别。
卢言之兴高采烈地拿着纸笔,要把孙季满躺床上的样子画下来:“小满,你不要动,我很快就画好了。”
卢小六嘟着嘴道:“三哥,你什么时候画我?”
“不画你,你的肚子太大了。”卢言之盯着小六圆鼓鼓的肚子,笑道:“你明天不吃饭,我就画你。”
卢小六叫道:“三哥坏,三哥不准我吃饭,我不要你做我三哥。”
卢言之眼珠子一转,揪住卢小六的耳朵,问道:“小不点,快说,你要谁做你三哥?”
“我要大哥做我三哥。”
“那谁做大哥?”
“二哥做大哥。”
“那谁做二哥?”
“小七做二哥。”
病床上的孙季满哈哈大笑。
卢言之放下画笔,把卢小六放在孙季满旁边,摇头道:“我这个三哥真难做,稍稍不注意,就会被人罢免了。好吧,把你也画上;不准动,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