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子勤比从弟卢子元大了近十岁,已经年近半百。
让他等小他二十岁的从弟卢子应,他早就等得不耐烦,满室踱步,几次想走,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一看到卢子应,气往上冲,叫道:“你在忙什么?我要见你,是不是还要约日子?”
卢子应哈哈大笑:“哎呀,原来是大哥来了。这都怪下人,不早点告诉我。”
命人重新上茶,神神秘秘地对卢子勤道:“大哥,你以为我在忙什么?忙生女儿呀。你瞧瞧,我们这,就识之一个女孩儿,是不是有点阳气太重了?何况识之,明年就出阁了。”
这卢家两兄弟,虽然暗地里不和;但明面上,总是同一个祖父所生,不能一见面就脸红脖子粗。
卢子勤长吁一口气,忍下怒火。
卢子应还在大笑:“大哥,你知道李老太爷吧?八十多岁了,又要当爹了。听说,他喝了一剂药。那副药下去,八十岁老头像十八的小伙子一样生猛。我前几天忍不住,跟李妹夫要了药方来。”
子应的幺妹子喜嫁到了陇西李氏,正是李老太爷的小儿子。
卢子勤哼道:“人家八十多岁了,喝药是应该的;你才二十几岁,要靠喝药才能生孩子?你也太没用了。”
卢子应哈哈大笑,说道:“我喝的是包生女儿的药,要是再生个儿子,我可要头痛死了。”
其实,卢子应哪有喝什么药?他年轻力壮,娇妻美妾佳儿,事事如意,哪用靠药物助兴?
他不过是想气一气从兄卢子勤。据说,卢子勤为了求子,四处求生子秘方;药喝了一堆又一堆,妻妾依旧是肚子平平。
句句话都是家常闲言,句句都戳在卢子勤心窝上:卢子勤年近半百,唯一的儿子,五岁时就夭折了,目下儿女俱无。
卢子应口中说着“再生个儿子会头痛”,语气中却是毫不在意:反正卢家钱财多,多个儿子又何妨?
卢子勤想要孩子想疯了。这要是平时,他一定会追问是什么药方;但今天他为了老姨娘的事而来,哪有闲情和卢子应鬼扯?
卢子勤直奔来意,说道:“我找子元有事,跟你说也是一样,你告诉子元好了。姨奶奶快不行了,老爷子说,姨奶奶是高寿之人,理应大办,举丧百日,以尽孝道。”
卢子应哈哈大笑:“老爷子真是个懂礼的人,为先父的妾室举丧百日,是要让全城的人看笑话吗?百日易过,万一没人去吊丧,这笑话可就闹大了。”
卢子勤脸色转黑:子应就差明说了,你们要是停灵百日,我们这边是不会去吊丧的。
卢子勤道:“话不能这么说。姨奶奶终归是老爷子的生母,虽然是妾室,但儿子给母亲举丧,百日不算过分。”
“二叔如果以他个人的名义给姨奶奶办丧事,就是停个三年五载,我们也没意见;可要是用范阳卢氏的名义举丧,我第一个反对。世家大族总有个族规,卢家能够名闻天下,也可以迅名誉扫地!”
卢子应神色凛然,毫不退让。
卢子勤气结,怒道:“丧事哪有一成不变的?前几年,清河崔氏,就曾经给妾室办大丧,也没见崔家觉得丢脸!”
“大哥拿咱们家的姨奶奶,和崔家老太太比,不怕笑掉大牙!知道‘德’字怎么写吗?崔家那位姨娘,丈夫和嫡妻死后,养大了两个儿子!一个是自己生的,一个是嫡出的。哼!咱们家这位姨奶奶,是养大了我爹还是养大了二叔?”
子勤辩道:“姨奶奶年登耄耋,堪堪有寿,又是伺候过祖父的人,咱们做孙儿的,理应孝敬。”
子应冷笑:“‘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对贼,需要讲孝道吗?”
卢子勤怒道:“卢子应!你这话太过分了!姨奶奶在名分上,是咱们的祖母。你简直大逆不道!”
卢子应冷笑道:“姨奶奶是你的祖母,不是我们的。凭她的德行,想杀了我们八姐弟的德行,这种祖母,我们可不敢认。要不是我大哥机灵,早早地搬开了,我们姐弟早就到阴曹地府见爷爷去了!”
卢子勤气道:“你们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何况,全是捕风捉影的事情,怎么能赖到姨奶奶身上?”
子应抓住子勤的手,叫道:“我管你叫大哥,你敢不敢跟我到爷爷坟前对质,当年是谁要淹死我和小妹的?”
卢子勤用力甩开卢子应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卢诚之听说北府的大伯父过来了,怕叔叔和堂伯打起来,躲在一旁偷听;卢子勤走了,他才出来。
子应看到他,笑道:“诚儿,你都看到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论是豪门大族还是升斗小民,兄弟不和的背后,都是源于女人;所以才说,娶妻娶贤德。你是家中长子,将来你的妻室,要像大嫂一样,明事理、识大体。”
卢诚之讷讷笑道:“叔叔怎么烧到我头上了?何况婚姻大事,侄儿又做不得主。”
“哈哈哈,你不老实。我听训儿说,你还在想着谢家那位小姐。”卢子应笑道:“那位谢小姐的美貌,据说是世间少有。不过,红颜薄命,听说已经香消玉殒。”
卢诚之听到叔叔提起谢蓉蓉,心里一惊,不过他没有说出谢蓉蓉还活着的事情。
卢子应见他呆,劝道:“年轻人,世间的莺莺燕燕何其多?不要为了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女人伤心。小桃昨天跟我说,她妹妹十六岁了,出落得花容月貌;她想把妹子给你做小,你觉得如何?”
卢诚之脸上一热,忖道:两姐妹给两叔侄做妾,那岂不是辈分乱套了?摇头道:“侄儿年纪还小,不想过早有家室之累。”
卢子应瞧侄儿的样子,猜到他是因为辈分的问题而拒绝。
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傻。她又不是婶娘的妹妹。就算是你婶娘的妹妹,你们年纪相当,两厢情愿,就什么问题也没有。过两天接她来府里住,你要是喜欢呢,我就留下她;不喜欢呢,我另外给她配个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