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都醒不过来啊……”
陈老爹讷讷道,失神的坐下,看看儿子又看看媳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林若云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么个说法,半天回不过神来。
说他死了吧,还有气呢,说活着吧,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过了好一阵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出的事?怎么会就爆炸了呢?”
明明马上就满一年了,一直都平平安安的,为什么突然就出事?
“我也不太清楚,那时候我在办公室,忽然就听到一声巨响,然后外头变得十分嘈杂,很多人都在喊塌了塌了。等我跑过去时,大家都在救人,我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就看到了爱学,马上就去打电话通知你们过来。”
陈抗美应当是狠狠哭过一场的,声音有些嘶哑,缓了缓继续说:“解放还在厂里,等搞清楚缘由了,他会过来告诉我们的。”
林若云点点头,“那麻烦姐夫了。”
陈抗美按住她肩膀,苦笑着摇头。
倘若她这弟弟一辈子不醒过来,弟妹还会守着他不?谁能照顾他下半辈子?
虽然都没心情吃饭,但人是铁饭是钢,哪能真的不吃?陈抗美强拉着陈老爹去了食堂,回来给林若云带了一碗浓稠的菜稀饭和两个肉包子。
这放在平时也是上好的伙食了,可惜此刻林若云毫无心情感受,麻木的塞进嘴里,麻木的吞咽。
上午陈抗美跟着跑上跑下也有些疲乏,就趴在床尾小憩。
陈老爹蹲在走廊尽头,吧嗒吧嗒的抽着叶子烟,浓烟遮掩了他脸上的愁容。
林若云则是替陈爱学捏了捏身体,期间护士过来换了一次输液的水。
四点多的时候,陈爱国、陈爱军俩夫妻带着吴氏也到了医院。
吴氏看见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儿子,当即就哭出声来。
“我的儿啊,你怎么年纪轻轻的就丢下你娘了,老三!我的幺儿哦……”
哭得十分悲痛,在场的人都红了眼睛。
“娘,爱学还活着,你别先哭坏了身子。”林若云走过去将她扶到椅子上。
“还活着?”吴氏一下止住哭声,“那他怎么不跟我说话?我都唤了他多少声啊~”
林若云不忍说植物人的事,只道:“医生说他脑子受了重击,里头有血块,暂时醒不了。”
“那就是说等脑子里的血散了,老三就能醒过来,是吧?”
吴氏目定定的望着林若云,犹如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林若云别开了眼,不敢回答。
吴氏没等到答案,却自言自语道:“对,等血块清了,老三就能醒过来,老三能醒的。”
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起来,“早知道会出这挡子事,当初说什么都不该让你进厂子的,我宁可你像从前那样痴痴傻傻,可至少无病灾啊。”
这话很得李氏和刘氏的心,无病无灾、平平安安的活着最好。这一年小叔子家里吃香的喝辣的,羡慕死她们了,也多次怂恿自家男人去考煤厂,可出了这事,虽然也很心疼叔子,但心里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家男人没有进厂,没遭这难。
五点钟的时候姐夫丁解放来了医院。
陈老爹问他:“解放啊,厂子里查清楚缘由没?领导们打算怎么处理?”
丁解放把手搭在床沿上,长叹了一口气,“都查清了。”
“爱学他们这一班里有一个学徒,今天头回下井。他有烟瘾,上工的时候烟瘾犯了,就在倒煤的空当儿抽了根烟,结果到了井边还没抽完,就扔边上,然后引起了爆炸。”
李氏虽然爱说酸话,看不惯老三俩口子的日子过比她好,这回儿也替老三觉得无辜,骂道:“这人咋回事,哪里去抽不行,非要在井边抽。这下可害了不少人。”
别人不清楚,林若云却是清楚的,陈爱学考试的时候她也看了安全手册,还帮着出题测试,因此上面的内容她都记得。
“姐夫,那个人为啥下井还能带烟和火柴进去?那安全守则里说了,下井的时候不能带易燃物进去。他是不知道还是故意带进去的?”
“如果不知道的话,那他怎么考进去怎么当上工人的?”
“如果是故意的,他这是犯罪,必须得抓去劳改。”
丁解放说:“那个人已经没了,当场就被炸死,他离得太近。”
吴氏啐道:“活该,这个害人精!自作孽,不可活。”
“他自己都被炸死了,说明他可能是真的不知道那个规定,不然哪有人不怕死。所以,他是怎么进厂的?”刘氏脑子也慢慢转过弯来。
丁解放只能说出实情,“那个人是厂长的远房亲戚,没参加考试,直接进来的。”
李氏一下尖叫起来:“没参加考试?那怎么能当工人啊!这不就是走后门嘛?果然走后门的不是好东西,看这害人精害惨了多少人……”
说着说着她声音渐小,意识到不对劲,前阵子她也想让老三去跟领导说情,给爱国开后门进厂呀。
要是爱国真进去了,不幸跟那个害人精编到一班里,那指不定爱国这会也躺医院了。
或者爱国也带了啥不该带的东西,惹了祸害死了人,那可就是连累全家连累几代人啊。
李氏背后凉,这事不能想不能想。
同时,她心里也打定主意了,以后不走后门了,干啥事都要靠真本事真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