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一个多么丰富的季节,色彩出奇的明艳。枫叶红得象火一样,再朝后走,有一片银杏,那些叶子被秋风一吹,变成了纯粹而华贵的金黄,灿然耀眼。还有四季常青的松柏夹杂其间,秋季了,叶不再萌,旧叶都成了一种苍青色,仍旧是绿,但是绿得深,沉淀了一春一夏的风霜在上头。地下草间生着的野菊也开了,有红有紫,但最多的仍是黄色,零零星星的花朵象是撒在地下的一把彩珠,玲珑绚丽。
四皇子扶着她一只手,缓缓向前走:“本来这个时节,去报恩寺赏红叶,取仙泉之水烹茶,再尝尝寺里素斋……可惜你现在身子不便,咱们就在宫里赏赏红叶算了。”
潮生想起上次去报恩寺时的情形——那会儿还没有宁儿呢。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嗯,报恩寺的素斋很是不错。
至于红叶,潮生觉得宜秋宫的也不遑多让,可以说是各有千秋。山上的红叶更有野,而这里的显得幽静。
虽然以前在这里待了好几年,可是那会儿身在其中,并没有太多的闲情来欣赏秋景。等到出宫之后,虽然想念这里的秋色,却不能故地重游。
四皇子登基这两三年里,大事小情的一直没闲下来过,潮生也一直没有再来过东宫。
宜秋宫这里本来就是一处园子,后来才圈进了东宫,做为皇子的居所,要说景致,潮生觉得御花园也比不上这里。
小径上已经密密的落了一层叶子,红黄绿相间夹杂,仿佛铺了一条彩锦的织毯,脚踩上去,已经干脆的叶子簌簌的响。倘若只有一个人在这里行走,那这声响未免显得单调寂寥。但现在他们夫妻两人一起,两个人的脚步声显得稳而重些,潮生的则轻缓一些。如果不是现在有孕,她的脚步声应该是非常轻盈的。
“八弟他们呢?”
八皇子和九皇子现在都居于宜秋宫内,再加上伺候他们的宫人宦官,这里不应该这样安静。
“我把他们赶出去一天。”四皇子说:“要是他们也在,叽叽喳喳的多煞风景。”
真亏他说得出来,身为皇帝,兄长……为了要跟老婆一起重温旧梦故地重游,把弟弟们从屋子里赶出来——
潮生都能想象得出来,下回八皇子再见了她这位皇嫂,即使不言语打,那脸色也可想而知的精彩。
“当心,走这边。”
两人过了桥,前面就是华叶居了。
潮生站在华叶居的门前,过去的记忆一下子象开了闸的洪水,哗喇喇的全都倾倒出来。
第一次来东宫,第一次见到四皇子……
已经记不清在这里看过多少次日出,又送走多少次夕阳,有风雨,也有晴天。
“原来的屋子还在,进去看看。”
“有什么看的……东西早就搬出去了。”
四皇子却执意拉着她的手:“去看看吧。”
潮生没办法,迈进门,同他一起向前走。
正堂的摆设,依稀和过去一样。潮生的目光往东屋投去——东屋就是以前四皇子的书房了。那时候他才多大?十四五岁吧?就已经那样有成算,把个书房守得密不透风的,小肃一张冷脸不知道逼退了多少人。现在他那张脸还在挥着作用,只不过范围又扩大化了。
潮生嘴角噙着一丝微笑,不过她自己却没有察觉。
有宜秋宫的时候,虽然……当时觉得苦多乐少,可是现在想想,那会儿还是挺单纯省心的。
明知道已尽书房里早已经搬空了,潮生还是忍不住过去推开了门。
屋里的一切映入眼帘,她有些吃惊地回头看了一眼,四皇子朝她微笑。
潮生迟疑了一下,又转过头。
屋里头……竟然不是她以为的,空荡荡的模样。
正相反,书房里的一切,都还是旧时模样。书案、椅子、书架,甚至连桌椅案边的茶盏,位置都分毫不错。案头的瓶里头还供着菊花。窗子敞着,外面绚烂的秋色映进屋里,连略有些灰的白墙似乎都变得斑斓多彩了。
潮生扶着腰,缓缓走进屋里。
四皇子跟着进来,轻声说:“喏,还都是按着过去的样子摆的,连书都是一样。”
潮生看他一眼:“你一向记性好。”
四皇子扶着潮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正是过去他坐的位置。然后他退了半步,捧起茶盏来,含着笑,十分恭敬地说:“皇后娘娘请用茶。”
潮生忍着笑,摇头说:“你这样儿伺候人,实在不够格,应该拉下去好好儿再学学规矩。”
四皇子看看自己端茶的手,有些茫然:“不对么?”
潮生毫不客气地说:“当然不对了,先不说你腰怎么弯的,茶怎么捧的,就说你这个眼神吧——哪有哪个奴婢敢这么盯着主子看的?还要不要命啊?往小了说是失仪,往大了说就是犯上呢。”
四皇子摸摸脸:“得,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受教了。”他把腰弓下去些,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谄媚:“皇后娘娘请用茶。”
潮生说:“罢了,今儿就放过你一回。”说完接过茶来,入手潮生有些意外,茶居然还是温热的呢。
不用说,这一切都是四皇子布置出来的。
四皇子递过茶,又问:“皇后娘娘累了吧?我给娘娘揉揉肩膀?”
潮生敬谢不敏,急忙摇头:“可别,那回你帮我捏了,第二天我两个膀子酸得都抬不起来了,还又请太医来看的。你那手没轻没重的,谁敢让你乱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