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博就像失联了一样,打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季思年姑且把疗养院放一放,一路都在思考等会儿怎么和年霞聊能不聊崩。
得先道歉,动不动就夜不归宿肯定不对。
哪知他一直到家门口都没想出来一个其次,决定还是随机应变。
季思年深吸一口气,默念两遍“不能脾气”,翻出钥匙打开了门。
年霞就在沙上坐着,和他的目光撞了个准。
“妈……”
“你昨天晚上去哪了?”年霞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气。
季思年一愣,脱口而出想说在朋友家,转念一想那天他临走说的是去尹博家里,便顺着说:“尹博家。”
年霞倏地站起来,两步顶到他面前:“你昨天不在尹博家里!”
“你去问他了?”季思年叹了口气,想解释,“我昨天……”
“你们两个倒是穿一条裤子,他还帮你瞒着!你去哪了还要人帮你瞒?”年霞激动地拔高了音量,表情却还在尽力调整着不表现出怒意。
“我在朋友家。我昨天跟朋友吃完饭,就顺路……”
“吃一顿饭,你就跟他走?什么朋友,比跟尹博关系还好,我怎么不知道?”年霞极力控制着不作,质问到了嘴边被生生咽下去,该是之前也给自己做过思想建设,要忍住不能脾气。
季思年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她突然如此生气,之前他离家三四天还摔伤了脚,年霞都没有这样愤怒。
“妈,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有……我说过,我没有谈恋爱,现在没有,以前也没有。”季思年有些头疼,一字一顿压着火,“坐那说,你别生气了,我真没有。”
年霞只觉一阵阵的眩晕,喘气喘得有些缺氧。
她只是突然感到慌乱无措了——曾经以为对家中一切都了如指掌,此时却现自己所了解的季思年只是冰山一角,她的儿子大部分生活从不为她所知。
一切成长都是潜移默化,就像季思年一年长高一厘米、几天读完一本书,每日改变几乎能够忽略不计,可这么多年堆叠起来,她已经要仰着头看他了。
她从没有教过季思年如何直面学校以外的世界,他怎么应付得来?
年霞盯着秒针一圈圈转。
“妈是不是一直都做得不好?”
话刚出口就泛起一阵压不下去的鼻酸,她承认最近失控的频率有些高。能忍得住不火,却忍不住眼前模糊着涌起的泪水。
“没有。”季思年最看不得她这个样子,偏偏千言万语堵在嘴边不知道说哪一句,只好揽过她的肩膀轻拍着,长叹一口气。
他其实宁愿年霞跟她脾气。
唯一能够释然一些的是年霞的态度逐渐明朗,他能感觉到,她的纠结点早就已经不是他的性取向了。
他有一对……很好的父母。
“转院手续都办完了。”林护士站在高山流水旁边,翻动着手里的病历本,“谢成还没走,你现在上去会跟他打照面。”
谢航弓着腰坐在木椅上,两手交握盯着水池呆。
林护士把病历本递还给他,拢了拢衣襟:“我倒是不担心沈女士,我更担心你,你要是一会儿就上楼……最起码不要再在楼道里闹。”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谢航伸手接过来,垂着脑袋漫无目的地翻。
“你就是一直憋着,等情绪到了阈值就憋不住了。”林护士被太阳晒得不行,只觉整张脸都被烤黑了,转了个身,“我马上轮班了,先走了啊。”
“林大夫。”谢航在她将要走远时叫了一声,难得认真地看过来,“多谢你这么久的照顾。”
还是坚持叫大夫。
林护士等了一会儿,见他就此闭了嘴,没忍住笑道:“没了啊?”
“嗯。”谢航也笑了一下,不过这个笑看上去有些勉强。
“行。”林护士没在意,把手里的签字放回口袋里,转身离开,“转院了也无所谓,我的微信你有吧,什么时候想做心理咨询可以随时找我。我还是那句话,你的事和你家里的事本质上是区别开的。”
谢航闭了闭眼:“谢谢。”
空气中有烟草的味道,不知是谁曾坐在这个位置抽过烟。谢航把手机开了机,慢慢站起身来。
今天沈荣不在,他得上去看看,让谢成一个人在这儿他不放心。
他对谢成谈不上恨不恨,更多的是刻意用恨掩盖的某些应激反应。
如果当年没有谢成,他或许不会对遗传病有这样大的心结。
疗养院里的消毒水味一拥而上,空调冷气冻得人手脚冰凉,谢航走上三楼时,隔着一整条楼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尽头处的谢成。
仅仅一眼,心脏好像被人掐着拧了一下。
“你来干什么?”他喉间一哽,强咽下翻涌而来的不适。
谢成还是从前那个样子,头打了蜡拢到后面,穿着熨帖的衬衫,从里到外透着事业有成的气息。
沈荣说过他长得跟她不像。谢航自己也知道,他这张脸更像谢成。
“来看看你姥姥。”谢成上下打量着他,“长这么高了。”
谢航无法忍受他这样的目光,尤其当他的视线停留在他脚腕上时。
“我妈昨天跟你说的很清楚,我们现在在法律层面上没有任何关系。”谢航强迫自己盯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