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和那严稳婆做了十几年邻居,我知道严稳婆曾和她那短命汉子生过一个女儿,这事儿也不单是我知道,村里原先的老人也知道,只不过这两年都不在了……”
6安歌心里一凛,怕再说下去怕真的抖落出来什么,赶紧侧身横站出来,扬声打断村妇的话,
“大人怎么能偏听一个村妇所言,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说不定就是和那稳婆坏的串通一气,故意说这些虚假之词,坏我6家名声,坑骗钱财。”
老妇抬起头看向6安歌,夹杂着些方言,黝黑脸上带着些红,
“我没说假话,我虽然是个乡下人,但我老婆子这辈子说话可都对得起自己良心。”
“良心?”6安歌嗤笑一声,眼里尽是鄙夷,“你们也配?你们这些面向黄土背朝天的乡下人,吃糠菜,卖儿卖女,惯是些人穷心坏的,要不然怎么叫穷鬼呢?”
“你!”老妇颤抖着嘴,却没办法对这个趾高气昂的人说半句,因为她知道,这汴京里的达官贵人就是这样,这世道,人穷便是罪。
“怎么没良心?”
芸娘听了6安歌的话,只觉得太欺负人,她看了眼6安歌,又看向御史大人,掷地有声道:
“我自小从村子里长大,我阿爹也是个乡下人,穷怎么了?为了一双鞋磨破脚,一年到头收四五十斤的麦子,我们都是靠双手吃饭,不丢人。这世道不是人人都能丰衣足食,也不是人人生来就是好人家,可这些人也是最多的,难不成这些穷人连人都不算,连良心都不配提了吗?”
话音将落,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些窃窃私语,到底穷苦百姓还是多,本就有心无力的日子,还被人这般压着,心里也有些不忿。
“对,怎么不能算证词啊?”
“就是,我看那6家小姐才仗势欺人啊。”
御史大人听到这话,看着那咬着嘴唇,脸色不大好看的6安歌,又看了眼站在堂中昂挺胸,满脸执拗的圆脸姑娘,心里也有判断,他皱起眉头对着跪着的人道:
“你若敢有一句虚言……”
老妇听到之后,哐哐磕头,
“官老爷,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她抬起头看向6安歌,6安歌心里一紧,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她,没由来让她想到她亲娘严稳婆的眼睛,她从前也爱这么看她。
她每次来找她,都要提着一篮子腌臜的吃食,陪着笑脸,可她最讨厌的便是她,她怎么能是个从稳婆肚子里出来的人,她曾想如果她真的是个6家小姐就好了。
“你,你看些什么?”
“看你今日这副瞧不起人的小姐模样。”
老妇胸膛起伏,似有些说不出的愤怒,
“你个白眼狼,严稳婆是糊涂做了错事,当年用你换了6家的小姐。可到底也没让你吃一分苦头,过着吃穿不愁日子。可你呢?严稳婆身子骨好着呢,可去年冬至从6府抬回来就没气了,你倒是说说,她为什么人去得好好的,回来的时候人没了?!”
“你胡说些什么,我生母只有一个,那便是6夫人赵氏,什么稳婆不稳婆。”
6安歌扭过脸,冷冷道:
“再说她是突恶疾死的,跟旁人有什么关系,扯出这些没边际的事来了,反正人也死了,还不随你们说。”
“你!”老妇扭过身,磕了个头说:“严稳婆曾同我讲,她那闺女耳背后有块红胎记,说是天生的福禄命,你到底是不是严稳婆的闺女,看看有没有那胎记不就知道。”
“一派胡言。”
6安歌后退一步,却被皂吏拦住去路,她抽出胳膊,面色冷然,
“别动我,我好歹是五品官家的小姐,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叫人这般碰的。”
可这时那老妇扑过去,6安歌还没反应过来来,几个侍女想拦住,在农田里干了一辈子的农妇即使上了年纪力气也是足的,这些柔弱的侍女哪里是对手,几个人混乱做一团,就只听那老妇抓着她后边的头道:
“大伙儿看,这不是胎记是什么?”
人群中一下子炸开了锅,倒抽着凉气,
“她撒谎,原来她是个假的6府千金!”
“她真的是稳婆之女!”
“可不是,看她刚那副瞧不起人模样,自己也不过是个稳婆的女儿。”
“我,我不是。”
6安歌头被揪着散开,珠簪散乱,哪还有刚才进来时的神气,脸色一片惨白,反而有些不伦不类的可笑狼狈。
她眼底有丝慌乱,瞥了眼老妇,又看了眼芸娘,眼里有丝恶毒,她不能就这么认了,她扑通一声跪下,
“大人,他们串通一气害我。”
见6安歌已经急得有些口不择言,芸娘冷冷一笑,
“我为何要害你?”
“定是妹妹你叫人蛊惑了,才信了这些胡话,你……”
“够了,当本官好糊弄吗?”
御史看向6安歌,眉头紧皱,眼神冷冰冰的,
“证词胎记俱在,今日由本官宣断,你6安歌就是严稳婆的生女!”
惊堂木落下,就跟一锤子敲进6安歌心里,砸得她头晕眼花,身后围观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她知道,用不了多久,这判词,今日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得满汴京城都是,像是这十七年间做了场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