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还接受过采访,记者问她师承于谁,每天练字时间多少,如何平衡书法与作业,她当着镜头的面一问三不知。
程以岁后来进书法班,也是当初她妈妈就是因为看见隋知这一手好字羡慕到不行,把她也送进去培养了。
但隋知写的颜体楷书,她后来阴差阳错学的是行书,两人的字体天壤之别,之所以把她的软字迹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那时候她的老师很喜欢隋知的字,甚至还临摹过。
“越看越像。”程以岁刚对着屏幕拍了张照片,这会儿再看手机里的图片还觉得像,她胳膊肘碰了下隋知,“对了,你的字是在哪学的啊?”
“我,”隋知盯着自己的手,好像答案写在手上似的,小声说,“我没学过。”
程以岁没想别的,点了点头:“那你这真算是天赋异禀了。”
对面的文保教授们又滔滔不绝讲起了封泥匣,封泥匣是保护玺印封泥的装置,避免运输过程中封泥受到不必要的损坏,是北燕时期较为常见的物品,这些事他们都知道,没什么鲜的,听不听都一样。
隋知就这样捱到了会议结束,她让程以岁把刚拍的照片给她,一溜烟跑出了会议室。
她没头苍蝇似的跑回房间,想着拿了钱就走,结果一开门,看见了谢徊。他人高高大大的坐在沙上,腿又长,很难不在第一时间注意到。
“慌什么?”谢徊问。
早上问他要不要走他没正面回应,隋知还以为他已经走了,在房间里又猝不及防地看见他有点意外,愣了两秒回答:“没什么,就是回来拿东西。”
“会还没开完?”
“开完了,我是想拿钱去买东西。”
谢徊闻言抬了抬下巴,意思是让她别愣着了,赶紧拿。
他们住的这个村子上有两家小卖部,只有大的那家可以用手机支付,但这个时间了,大市已经关了,只剩下小的只能用现金支付的那家还开着。
她从小包里抽了两张一百的,跟谢徊一起出门。
隋知本来想把文房四宝买齐,但是小卖部规模小,只有毛,其他的都卖完了。谢徊看出了她的意图,要了盒英雄牌钢水,又拿了个单线本,让她先凑合着用。
“怎么想起来要练字了?”等老板找钱的时候,谢徊问。
这家小卖部不仅规模小,而且装修老旧,还是最原始的水泥地,谢徊穿着熨帖无暇的衬衣站在这,被昏黄的钨丝灯一照,一副下凡来的谪仙样。
隋知心里感叹BBZL着真好看,嘴上接话说:“不是练字,我就是想写几个字。”
她想把那五个字再写一遍,好有一个清晰的对比。
谢徊没再多问,低头看了眼手机,忽然说:“李庭念怀孕了。”
“……”隋知怕他又给她设陷阱,掀开门帘,边往外走边语气欢快地说,“怀的好,怀的妙,怀的呱呱叫。”
说完,她还快鼓掌,强烈表示她绝对没有一丁点对于前未婚夫的留恋。
乡间深夜总是宁静,月光如清水一般,透过树梢树缝隙,斑驳映在谢徊脸上,让骨骼看起来更深邃。
谢徊低头,与她四目相对,她也并没有躲开的意思,直直地迎着他的目光,笑意盈盈。
他问:“看什么?”
隋知笑:“看你好看。”
谢徊语塞。
不禁想起来,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也经常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那时候她说话含蓄得多,只说是在呆,以至于,他一点都没往这边想过,只觉得挺巧,每次呆都看着他的脸。
谢徊清了清嗓子,接着刚才没说话的话题:“怀孕了,李庭念一时半会儿应该就没办法离开赵谨了。”
隋知疑惑不解:“她为什么要离开赵谨?”
谢徊一愣,脚步顿了下,脸上的树影随之静止:“上次她来家里,不是说,赵谨出轨了?”
“那她自始至终也没说过想要离开赵谨啊。”隋知一脸理所应当,她眨眨眼,“她当时的诉求是,想让赵谨专一,可没说要离开赵谨。”
“……”这话一听竟然挑不出错处,谢徊追问,“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劝她离开?”
隋知挠了挠眼皮,认真询问:“你是想听彩虹屁版的,还是想听真心话?”
谢徊:“……”
谢徊:“后者。”
小卖部离招待所不远,他们聊着天就走到地方了,隋知打开房门,放下袋子,接了杯清水出来放到桌子上:“那我就说实话了啊,刨除我跟李庭念有点个人恩怨这一点,我实打实觉得,她本身还是一个不错的人,跟了赵谨挺可惜的。”
这个说法还是第一次听,谢徊饶有兴致:“可惜?”
“嗯呢。”隋知点头,拧开钢水瓶盖,“外人都觉得她是嫁入豪门变凤凰了,但这就是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赵谨那人好像是封建社会的残留物一样,还在后宫佳丽三千的观念里没走出来,李庭念嫁过去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她说话的时候,表情变化不大,没有讽刺,也没有惋惜,哪怕这两个人跟她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谢徊身子往后靠了靠,一时没想好,是该说她通透,亦或是该说她冷静。
“但我跟她的关系你也看出来了,说水火不容不至于,但说不上好,这样的关系之下,我让她离开赵谨,无异于是在否定她的选择,否定她择偶的能力,进一步理解的话,也可以说是我在否定她这个人。”隋知挽起袖子,将杆放在拇指BBZL食指中指的三个指梢之间,蘸了蘸墨水,“我觉得我是为人家好,人家大概率还觉得我是在打她的脸,我没必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