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需要和他谈了。”罗彩云说,“他和心理医生打的交道很多,会感觉到你的意图的。你的开导非但不会让他感到治愈,还会给他压力,来自官方的压力,好像我们连抑郁都不准他抑郁。我们应该给他消极的自由,毕竟有时候连我们都感到艰难。”
罗彩云揉着疲惫的额头,微微闭眼想着,这或许也是郑铎在委婉间接地提醒她不要给周燕安太多压力。郑铎不是专业特工,但多少也懂反窃听手段,他如果不想让除易阿岚之外的第三人听到他的话,就不会选在国安部提供的安全屋里。
罗彩云说:“每月一次对进入三十二日时的身体异样检查就相当于一次全面的体检了,如果周燕安的心理疾病再复,乃至于严重到引起生理病变,生物医学小组那边一定会第一时间现的,所以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而那些心理上的动荡,我们就相信周燕安吧。”
温玉生认同地点点头。
易阿岚偶尔也会突然想到温玉生那张看似很平常的脸,在无所事事呆或者临睡却又睡不着的时候。他觉温玉生喜欢在会议中注视着言的人,并时常在本子上记录些什么。那双眼睛注视着一个人时透露出来的眼神,让易阿岚印象深刻。
让人感到,就像自己是一条鱼从寒冷黑暗的河底浮上温水层,这里有朦胧的阳光、温暖的水流,可以自在舒适地优哉游哉,然后没有戒备地咬住饵料,不经意间就被锋利的钩子勾走了内心最深处的隐秘。
在琢磨出这些东西后,易阿岚的注意力随即又被另外一个人转移走。那就是他曾经的心理医生田路,田路也有这样的眼神,只是没有温玉生那么老练和自然。当田路注视易阿岚时,易阿岚能感觉得到对方极力想让自己卸下心防、信任他然后倾吐病因。
易阿岚总是会想到,如今的田路是否还记得他这个病人,是否还记得他说过的三十二日。当田路知道三十二日真的存在时,又会怎么看待他自己曾经下过的结论。
田路记得。
在接诊易阿岚之后的几个月内,田路又从其他方面接触到了三十二日。
第二个还是他的病人,当田路从那个和易阿岚没有任何交集的十九岁女学生口中又一次听到三十二日以及相似的描述时,迷茫了好久。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这是哪个得罪过的人针对他的恶作剧。
后来,他去参加南林当地的小型心理医生行业会议,和一个同行闲聊时,得知他也遇到过声称能进入三十二日的患者。
只在偏僻地段开了一个小诊所的同行显然只遇到过那一位“病人”,还跟田路笑着打:“现代社会把人折磨得有苦说不出,千奇百怪的心理病都出来了。”
田路仔细询问同行那位患者的特征,知道那人不是易阿岚,也不是十九岁的女大学生。这就有三个人了。
田路意识到“三十二日”可能没那么简单。
他的初步推断,认为“三十二日”是某种类似邪教、传销具有洗脑性的思想内容,也有可能是一种风靡的游戏,一些无聊、苦闷、悲观或者具有反抗精神的朋克青年,以这种沉浸式的游戏方式向社会表达某种不满。
不管如何,都是一种有的社会现象,田路打算有空的时候再好好研究。
在心理学界小有名气的田路一直没空,然后就等来了一通电话。
电话里的来者介绍自己:“田路师弟吗?我是芮涛,从程老师那拿到你联系方式的。”
田路知道芮涛,大他几届的师兄,很优秀的一个人,他当时的导师程老师经常对芮涛赞不绝口,只不过芮涛博士之后的研究方向更侧重于社会心理学。
面对田路的客套,芮涛直接开门见山:“你听说过‘三十二日’吗?”
田路来了兴:“师兄也遇到过这类病人吗?”
芮涛笑了:“看来你知道啊,那就好,免得我多费口舌跟你解释什么是三十二日了。”
田路说:“不知道师兄对此有什么看法?三十二日是什么思潮吗还是仅仅只是游戏”
田路这个时候甚至在猜测这是不是芮涛做的群体心理实验。
“是真的。”
“嗯?”
“就像你的病人说的,三十二日是真实存在的。每个月的月底,很少一部分人不知什么缘由会进入三十二日,那是我们所在的物质世界的完美复刻。”
田路唔了声:“这个,我持保留意见……”
“因为我也是当事人。”
田路的话戛然而止。
芮涛郑重其事地说:“自五月底开始,我已经进入三十二日五次了,每一次都像梦一样,每一次也都会醒过来,回到这个人群密布的时空。一开始,就连我自己也忍不住怀疑我是否陷入了心理学的迷障里。直到我遇到了另外一个向我倾诉的病人,直到我和他约定在在三十二日里见面,我真的见到了他。”
“对不起。”田路为难地说,“我可能得消化一会儿,我不是不相信师兄,只是这件事,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在你的诊所办公桌左边的上锁抽屉里,账本的最底层,有一张程老师妻子的照片,准确来说是剪报。”
田路涨红了脸:“你,你胡说八道。”
然而他已经快步走到桌边,打开抽屉,那张剪报好生生地待在最隐秘的角落。压在上面的账本都有序摆着,没有被人翻动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