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样的风流人物交往总是让人心情愉快的,饶是严肃沉稳如周德璋此时嘴角也不免带上一丝笑容,声音也柔了一度,“哪里哪里,小友过誉了。反倒是小友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大才,比我们当年可厉害多了,出果真应了那句老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郑宜梁也道:“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也能写出这样的文章,真让人眼气,和你比起来我的年纪还真是活在了狗身上!”
三人站在院子里商业互吹了一番彩虹屁,吹得郑宜梁两人都通体舒泰之后,乐景才把那两人引到前厅坐下,并亲手给他们泡了茶。
茶过三巡,三人的话匣子也打开了。然后不知怎么的,郑宜梁就提及到了最近在《北平小说报》进行连载的《王朝崛起》来:“大华内有连年天灾,全国各地田地欠收,外又有外族进犯,偏偏统治者昏庸暴虐,军队疲弱……”他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讥讽:“徐望穆要想让百姓们活下来,只有起义造反这条路可走了。”
乐景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哦?为什么这么说?毕竟造反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他心中不免为郑宜梁的敏锐而吃惊,毕竟现在可还没进行到造反剧情,徐望穆还在基建种田呢,一边组织灾民上山捕猎和挖野菜,一边召集人手挖井修水渠。
郑宜梁冷笑道:“人都要饿死了,还管什么九族不九族的?对于百姓来说,填饱肚子就是他们心中的大义和真理。”他努了努嘴,讥笑道:“前头那位,不也就是因为这才被撵下来的吗?”
乐景在心里默默点头,没错,郑宜梁所言也是他接下来的剧情安排。不过世间如郑宜梁这般冷静清醒的人可不太多,多的是被几千年忠君思想给洗脑成功的傻子,皇帝都没了十几年了,还有人叫嚣着复辟呢!
所以乐景接下来的造反剧情必须顶着大义的名头。乐景给主角选定的大义就是“护国战争”。徐望穆率领起义军抵抗外族侵略,保护国家,但无奈敌方太凶残,末帝不幸亡于敌手,徐望穆化悲痛为力量和军队苦战多日终于赶跑了侵略者,为末帝复了仇。但国不可一日无主,最后徐望穆在心腹和百姓的哭求下,才“不情不愿”地黄袍加身,成了王朝的开创者。
徐望穆差不多走的是明太、祖朱元璋的路子。这样写来,读者懂得自然懂,不懂的也会认为徐望穆忠君爱国,有勇有谋,由他做皇帝也没啥,也不会太过戳中某些人的敏感点。
自从谈及这个话题就一直很沉默的周德璋闻言叹了口气,眼里眉梢是化不开的苦意,“这些东西我们看得明白,当局却没几个人看得明白!”
他的胸膛上下起伏,这些话已经在他心中憋得太久,此时忍不住倒了个痛快:“你们可知河南陕西东北四川等十几个产粮大省的良田里都种了什么?是鸦片!万亩良田啊,种的都是鸦片!百姓为什么宁愿买粮吃也不种地?因为种地不挣钱,而鸦片既可以自家吸,也可以去卖钱!政府和军阀们还鼓励百姓们种鸦片,为什么不鼓励?鸦片税多高啊!前清太后那般穷奢极欲,不也是凭借鸦片税充了军费,造了大炮大船?”
他站了起来,惨烈一笑:“如今社会了,鸦片终于从皇室的钱袋子变成了政府和军阀的钱袋子了。我听说有军阀以鸦片代军饷,这生意多划算对不对?”他红着眼睛扣着胸口撕声低吼道:“我只怕,有哪天天公不作美,但凡旱上一年……”他闭上眼睛,白着脸颓然跌到椅子上,轻声说:“饥饿的百姓会化作群狼,把这个国家撕成粉碎。”
第25章民国之写文(24)
周德璋的一番话换来满堂寂静。
乐景心下微微叹息。
周德璋虽然看得长远,但是他却也只是担忧鸦片侵占良田,导致粮食不足,动摇国家根基。他根本没有从本质上认识到鸦片所带来的健康危害。
这也代表了当时的知识分子对鸦片的认知。很多人把鸦片当做药物,甚至认为能够强身健体。
在起初,英国商人用鸦片敲开了华夏的国门获取暴利,因此大量白银外流。但是华夏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
就有很多“聪明人”告诉皇帝,我们要大力展鸦片本土化,让百姓们种鸦片,打破英商对鸦片的垄断,让百姓吸上低价鸦片,还能给国家创造大量税收,充盈国库。并且这些“聪明人”还说,后续可以通过对鸦片征重税,让穷人戒烟富人少吸烟,从而达到不禁而禁的目的。
于是大清就有了两种烟,洋药和土药。为了“量中华之物力,结友邦之欢心”,也是为了干掉太平天国的那些泥腿子维护爱觉罗千秋万代的统治,皇帝就开始号召臣民们吸自家种的土药,这是爱国的表现呢!
于是林公的虎门销烟销的就是外国的走私烟,林公本身是不反对吸烟的,他反对的是吸外国烟,这样会造成白银外流,让国家变穷。对于林公而言,吸烟是一个经济问题。所以他支持民众吸土烟,因为“内地自相流通,如人一身血脉贯注,何碍之有?”这也是当时很多知识分子对鸦片的看法,他们认为百姓吸食土生土长的鸦片会中和鸦片的毒性,对人体无碍。
后人也不必多加苛责林公,只能说这是时代的局限性。当任何事物成为了某些人的钱袋子后,那么社会对这件事物定下的性质就会变得暧昧扭曲起来,甚至法律都会为其做出让步。归根到底不过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