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前清那会儿,一些落魄旗人还能当兵考学,或者去内务府当包衣奴才,而且他们种地还不收税,不知被多少汉人艳羡地称为旱涝保收的铁杆庄稼。可惜自这大清没了后,这群寄生虫们就遭了秧。
旗人中除了小部分聪明人儿,其他的人都被清政府养废了,这会儿也没有皇帝老爷养他们了,所以一些穷旗人过得不比那些要卖儿卖女的穷困汉人百姓好多少。正所谓风水轮流转。
乐景这次请来当厨娘的姑娘,有个响当当的姓氏——乌拉那拉氏,这可是满族八大姓之一,还是传说中的后族。可惜这位乌拉那拉氏姑娘的家里穷得就剩下一个姓氏了。她爹吃喝嫖赌俱全,还是个大烟鬼,有一次赌红了眼直接把她和她娘抵给了赌场,最后还是她舅舅把祖传的古董给卖了才把她娘俩从妓院给赎回来。从那以后这姑娘就恨毒了她爹。
但是这姑娘聪明就聪明就在她回去后不哭也不闹,还比之前更加孝敬她爹,然后就有一天,他爹喝多了“不小心”跌进了水缸淹死了,这姑娘哭得都快晕过去了,哭得街坊邻居都夸这姑娘孝顺。于是这个“孝顺”的姑娘也因此成了附近有口皆碑的好姑娘。所以乐景这次对房东说想要找个厨娘,钱多福就把这个“孝顺”的好姑娘推荐给了乐景。
乐景为此专门相见了这个姑娘,这个姑娘叫春燕,年纪大约十六七,放在现代不过是个高中生,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个老姑娘了,长相不算出色,可是那双眼睛让乐景格外满意,是头不认命的狼崽子。对于这种不认命的聪明人,乐景一向愿意帮一把的,所以他立刻就拍板招了她当厨娘。
而春燕也没有辜负乐景对她的信任,她烧了一手的好菜,其中那道红烧肉真是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就连饮食清淡的乐景都没忍住多吃了几口,据说这道菜谱还是她娘当初陪嫁过来的嫁妆,可谓是家学渊源。
于是周日一早,乐景早早起床,穿上买的长衫,把明天的稿子交给周大儿子,让他交到《北平小说报》的王编辑手里,就一头钻进了书房里,一边写文一边等郑宜梁的拜访。
……
郑宜梁和好友周德璋从黄包车上下来,打量着对面模样普通的四合院,对好友说:“应该就是这里了,我去敲门。”
周德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心绪情不自禁还沉浸在刚刚收到的那封来信上,好友在信里告诉他,四川那边大片良田都种上了鸦片……
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后,从里面露出一张中年男人脸,观其衣着打扮应该是门房,“你们是?”
郑宜梁收敛了自己的臭脾气,一副读书人的文雅模样:“在下郑宜梁,携带友人应邀前来拜访你家先生。”
“快请进来!我家老爷早就在等着先生们了。”
郑宜梁两人刚走进院子,就见一个白衫少年穿过走廊,笑容满面向他们快步走来,人未至,语先落:“可是郑先生和朋友到了?在下有失远迎,真是失敬失敬。”
郑宜梁两人因为守夜人出乎意料的年轻而陷入短暂失语中,这边乐景也在心里咂舌不已。
谁能想到郑宜梁先生的朋友指的就是周德璋先生呢?周德璋先生作为开明中学的现任校长,现在照片还在校门口的布告栏贴着呢,乐景每天上下班都能瞧见,对那张脸熟得很。名义上看来周德璋先生是陪朋友来做客,但是要是从乐景和李淑然现在的身份来看,他这番前来既是上司慰问又是校长家访了。
和后世流传较广的老态龙钟的照片不同,现年不过四十几岁的周德璋可是一枚不折不扣的气质美中年。单说五官他并不算出色,但是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他往那一站,通身的儒雅气派就让人挪不开眼睛。
和他并列站立的郑宜梁也不逞多让。现年三十二岁的郑宜梁正处在他一生中最好的黄金时代,出身世家,亲友爱护,长相俊俏,才华横溢,优秀作品井喷一样的诞生引学界追捧,可谓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他身上的每一根毛孔都洋溢着骄傲,所以他目下无尘,什么都敢骂,什么都不怕。乐景知道,他这份骄傲会终结于三年后的那份暗杀。他这份骄傲成就了他,也最终夺走了他的性命。
不管心中怎样唏嘘感叹,乐景面上却笑容不变地对两位神情有些呆滞的先生拱了拱手,“在下便是守夜人,不知道郑先生的朋友该怎样称呼?”
郑宜梁用惊奇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乐景,嘴里啧啧称奇道:“真是没想到啊。”想到那天周德璋还说要多个忘年交来着,如今看守夜人这年纪……他情不自禁喃喃自语道:“这般年纪都可以做我俩儿子了……”
周德璋脸一黑,不着痕迹地狠狠捣了不着调的好友一下,然后对乐景拱手示意道:“在下周德璋,字君玉,没想到守夜人这般年轻,失礼之处还不要见怪。”
乐景假装没听到郑宜梁的吐槽,就好像和周德璋第一次见面一样惊喜笑道:“原来竟是周先生,一直耳闻先生治下的开明中学学风清正,人人向学,如今可算是见到先生了!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少年身姿挺拔,仪容不俗,一身白衫更是衬的他君子如玉,落落大方,笑容给人如沐春风之感,让人见之忘俗,一看就知道是个顶清雅正派的读书人。就算他在光明正大地拍自己马屁,也不会给人趋炎附势的油腻之感,只会觉得他言辞恳切,让人颇为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