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子天还没黑,但离宫门下钥的时候也不远了。
他进去给皇帝磕头,“奴婢叩见皇爷。”
朱承治盘腿坐在上炕上,听见他的声气儿,撩撩眼皮,“你来了。”
“是。”冯怀跪在那儿垂答道。
“我听说你今天去见了她,”朱承治说着,靠在手边的软枕上,“外头的风风雨雨,告诉她,叫她提心吊胆,她还在月子里。你到底是何居心?”
这话太重,重的冯怀伏在地上,连连叩,“皇爷明鉴,奴婢万万没有此意。”
“万福安这个反贼,嘴里倒出来的,又有几个是真的,几个是假的?”
朱承治莞尔摇头,“一个造反的人,嘴里还能说出甚么话来?至于从万府里搜出来的账本等物,人情往来,再平常不过了。”
上头皇帝话语里略带笑意,那笑意却有如千钧重,压的冯怀抬不起头来。
“万福安话语之中牵涉到齐娘娘和娘娘。依照皇爷看……”
“一个胡言乱语的家伙,还能指望他能说出甚么来?”朱承治的眼冷了下来,“既然如此,就不必烦恼了。”
“奴婢有话禀告皇爷。”冯怀一咬牙,匍匐在地。
“你说。”
“此事兹事体大,如果臣问起来……”
立皇后是国家大事,哪怕皇帝想要胡闹,都要和朝廷里那些臣子们斗智斗勇。先帝和臣子们斗了那么些年,也没见着把真爱的女人捧上皇后位置,哪怕到他临终都不成。若是有人拿这件事做筏子,立宝馨为皇后之事,就有波澜了。
“你不是已经想好对策了么?该怎么做,你也该心里有数才是。”朱承治说罢一笑,他翻了翻手,“行了,你去吧。”
冯怀从地上起来,退出殿外的时候,被夜风一吹。夜风冰凉彻骨,此刻天已经暗下来了,宫门下钥,再也不能出宫。冯怀去了御马监,他早年在御马监任职,现在虽然做了西厂提督,但是地方都给他留着。
御马监的太监们见冯怀来了,马上给他开门铺床,嘘寒问暖。
冯怀和乾清宫娘娘的关系,下头的太监们没有几个不知道的,那位娘娘生了皇长子,眼瞧着就要青云直上了,上赶着巴结。
冯怀没那个心思和这些太监们打交道,应付了几句,推说身上累了,回了房休息。
他不留任何人伺候,自己脱了蟒袍。把中单剥下来,后背的地方湿透了。
皇上年轻,但极其不好糊弄。这件事儿不管真假,都只能算在万福安胡说八道上。不能给朝臣留半点口实。
但齐太妃那儿也不能放过。
这事儿她想要清清白白出来,想都别想。
冯怀坐到了浴桶里,水漫过了他的肩背,氤氲缭绕的热气里,他眸光渐冷。
人还在都察院的大狱里头,冯怀去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了帕子,掩住鼻。过了好会,他停在一处牢房前,狱卒给他开了门,冯怀进去,见着万福安蜷缩在角落里。万福安做的事儿比他出格的多,他最多在京城里头和那些个大人斗,这个倒好,直接去督军了。
不过现在还是得坐在一顿烂草上头。
“万公公,我给您带话来了。”
“我告诉你,和我一块造反的,有齐娘娘和徐娘娘!”万福安满脸褶子里都积堆着污垢,张嘴露出黑牙,完全看不出当年督军太监的威风了。
冯怀站定了,捏住手里的帕子掩住口鼻,“我来是和你说一声,你的罪定下来了,千刀万剐,千万刀好好受着。另外皇爷了善,叫齐娘娘到宁王藩地去,母子团圆,到了过年能吃顿团圆饭。”
万福安浑身一颤,嘴角癫狂的笑僵住了,两只眼珠子,骨碌一转,定定的盯着他。
冯怀毓秀的姿容依然和平常一样,只是那双眼里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同情。
“你瞧瞧,明明齐娘娘也掺和在里头了,却只有你一个人挨那千刀。”
他柔和的嗓音里,叹息一声,千转百回,“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呢?”
万福安嘴唇哆嗦着,他胡言乱语,说出去的话半真半假,反正自己左右不过就是个死,死前癫狂一把,把所有人都骂尽,也不枉此生。
可齐太妃明明也和他一道。带头来,他受这千刀,她倒是能享受荣华富贵。要说来,这事儿就有她的一半!
冯怀端详万福安的神色,知道此事成了大半。他挑起嘴角笑了笑,转身离开污秽不堪的牢房。
到了外头,冰冷的气儿呲呲的往鼻孔里头钻,将那股难闻的味道冲淡了不少。
冯怀放下堵在鼻子上的帕子,轻声一笑。
小朱:这个根本不是问题!
宝姐姐:感情我酝酿的感情都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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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o章生气
京城的天是灰蒙蒙的,而宫里上的天更是变幻莫测,谁也不知道大祸会落到谁的头上。
前段日子万贼正审着,牵连出一大串来,万福安的手下,还有那些窝藏在京城里的白莲教,鞑子,外头消息一阵风似得,带起一串儿几乎没完。
皇爷前段日子要派人去宁王那儿。造反的事儿才出没多久,这个节骨眼上,派人去宁藩,要说和造反的事儿没关系,谁都不相信。
本朝最忌讳的就是藩王参政,除去太子之外,其他的藩王都是一辈子圈在藩地的命,更不许和朝廷命官往来。若是被现了,那就是重罪。更别说和造反牵连在一块,不死也是高墙圈禁一辈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