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朱承治俯身下去,几乎整个匍匐在地。
宣和帝高高在上,看着长子那片无比顺从的背脊,“真的不敢,还是只是嘴上不敢?”
“臣绝对不敢置喙国本之事!”朱承治说着又给宣和帝磕头,这会儿地毯都已经去了,他额头磕在地板上砰砰作响。
“父皇曾经说过,太子之位乃是要等嫡子,臣又怎敢有僭越之心!”
宣和帝嘴角微抽。这话不过是他当年用来搪塞朝臣的嘴罢了,没想到长子竟然能够拿这话来反塞给他。
“你读书,那就好好读书。至于其他的事,你一概都不要过问。有些事也不是你该问的。”宣和帝知道那些个教帐子读书的侍讲官私下也偷偷给长子说一些朝堂上的正事。
国朝对藩王防备甚重,除去太子之外,其他的皇子一概不说于政事。就藩之后,就只能圈在那个小小的城池里头,想要出城都还要派使者到京城向朝廷禀报。
朱承治又是一记重重磕头,“臣明白。”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宣和帝浑身上下开始燥热起来,他有些不耐烦的敲了敲扶手,“好了,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是。”朱承治爬起来,躬身退出。
方英等到朱承治出来,瞧见朱承治额头上那块磕头磕出来的淤青,吓得差点跳起来,“殿下在皇爷面前受委屈了。”
做太监时不时就要磕头,哪里还分不出这是磕头磕出来的?
“……”朱承治瞥他,方英立刻消音了。
这会还在乾清宫,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少不得要闹出什么事来。朱承治走在道上,面无表情,浑身上下是皇家的气度。可是脚下却走得飞快。
教他读书的几个师傅私下偷偷的和他说过朝堂上的政事,那会儿特意避开了旁人。那些翰林们对宫里伺候的太监很是防备,没成想就算是这样,还是叫父皇给知道了。
朱承治的心如同一颗重石沉入湖底,避开了那些太监,消息还是流了出去。他默默的在心里将那个时候和他说过话,呆在一块的人。他把那些人的脸在脑海里头过了一遍,那些脸每一张都浮现出对于皇子的恭谨和忠臣,嘴里说出的话,都是表忠心,一副愤世嫉俗,对他万分同情的话。
可是他们里头却也有人掉头就把他给卖了。
这些人都是他的老师,照着宫外的那一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也是要给他们磕头行礼的。
袖中的手缓缓握紧,朱承治眼睛里,一丝愤怒如同火入冰潭,迅湮没。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漠。
回去之后,宝馨瞧着朱承治一言不,直接踢掉脚上的靴子,倒头躺在罗汉床上,翻过身去,只肯露出一张背。
朱承治很少这样,因为在宫里不受宣和帝待见,就连火都是温温吞吞,好似满了三四拍,可这样直白表露出来的,可是头一回。
宝馨立刻去瞅方英,方英苦哈哈着脸,冲她摆摆手,手指指了指天上。宝馨面色一灰,坐在床边,纠结了好会,还是没开口。
“宝姐姐,你先出去。”朱承治侧躺在那儿,闷声道。
宝馨应了,起身出来,她目光在方英身上停顿了一下,起身出去了。
方英见着宝馨被支开了,心里直叫天爷,没半点兴奋。这么些年下来,他算是看清楚了,这位殿下除了惠妃娘娘之外,也就宝贝着这么一个。能关键时候能救场的,也是她。
现在能救场的都被支开了,到时候殿下作起来,自个还不知道能不能够殿下塞牙。
方英想着,越觉得灰心丧气。
宝馨走到外头,拉过另外一个跟着一块伺候的太监,“殿下是怎么回事?”
太监摇头,“弟弟也不知道,不过弟弟瞧见殿下出来的时候,额头都青了块,恐怕皇爷是怪咱们殿下甚么。”
宝馨听着,后槽牙咬了咬。这世上最倒霉催的莫过于遇上糟心的爹娘。娘也就罢了,惠妃不管怎么不聪明,一颗心都是向着朱承治的,可是宣和帝么?宝馨觉得呵呵宣和帝一脸都是轻的。
她叹了口气。看向寝殿内。这个她也没办法,这事不能靠旁人,得叫他自个想通。可是她还真怕他会一个不小心给想岔了。
她在外等了好会,没听到叫她进去,默默的回到自个屋子里头。
朱承治躺在床上,满心想着宣和帝对他说的那些话。原来就算是师傅,也会背叛他,父皇也就罢了。毕竟父皇不怎么喜欢他。但是那几位师傅,他自问这些年来,从没有过什么失礼之处。
为何会……
方英站在那儿和吞了黄连似得,他宁可殿下脾气,哪怕是砸几样东西。也好过这样不声不吭的。
这怒火伤肝啊,要是不撒出来,到时候抑郁成疾,可就真完菜了。
可惜自己没有这份本事叫殿下喜笑颜开,有这份本事的人,又不在这儿。
朱承治躺在那儿一直没动。一直到外头天都快要黑了,宝馨才进来。按规矩,没有朱承治的吩咐,她是不能进来,不过外头天都黑了,朱承治都还没传膳,太监们怕朱承治出个什么事,特意来请她过来。
宝馨轻轻走到寝殿内,朱承治和衣躺在那儿,背对着人。
“殿下该用膳了。”宝馨轻轻道。
“……”朱承治没动也没说话。她上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