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心悲凉,能与谁诉?纳辛家的闺女进宫的消息,一夕传遍了整个京畿。有人和他打,说&1dquo;海银台,你也不算亏,将来的继皇后先和你定过亲,连万岁爷都越不过你的次序”。那次一向不爱动武的他,头一回冲那些人挥起了拳头,不是因为他们调侃他婚事不成,也不是因为他们对皇上大不敬,他是不愿意他们的狗嘴辱没了她。
当初她是一心一意要嫁给他的,否则便不会专程来同他说那些话。他感念她的一片情,以后他应当会与别家的姑娘结亲,但绝不会遇见另一个她了,绝不会了。
&1dquo;妹妹。”他还是有些腼腆地微笑,还是这么称呼她,&1dquo;真巧,没想到你会随圣驾先来。”
嘤鸣嗳了声,&1dquo;真巧,你也在这里&he11ip;&he11ip;”
似乎除了&1dquo;真巧”,再也没有别的可以形容现在的心情了。
海银台艰涩地接了话,抬手指指万寿山方向,&1dquo;我负责皇后娘娘陵寝事宜&he11ip;&he11ip;”
嘤鸣点了点头,&1dquo;我知道。”
两个人望向对方,各自都有些尴尬。其实应该见了也只当没见,错身而过是最为稳妥的。可果然遇上了,各走各路又似乎不近人情,毕竟彼此间坦坦荡荡,定过亲是事实,天下人皆知,没什么可遮掩的。
&1dquo;那天&he11ip;&he11ip;”海银台犹豫着说,&1dquo;还是晚去了一步。”
直到现在他都在遗憾,如果早一天去,大定过了也许宫里就歇心了。
嘤鸣也有些惘惘的,她看见他来了,但就是这一步之差,注定有缘无分。
她低着头,神情略有些哀伤。从头回见她起,她脸上就一直带着笑,仿佛这姑娘一路走来从没有任何坎坷,无论什么时候都高高兴兴的。可这回不一样,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他而起,只知道她不像往常那样了,也许入宫后过得并不顺心吧。海银台心里涌起不甘来,但又无可奈何,最后这种复杂的情愫化成了长长的叹息:&1dquo;你好不好?”
嘤鸣点了点头,&1dquo;挺好的,一切都好。”略顿了下,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愁闷来得没缘由,今天能见一见已经遂了心愿了,便笑道,&1dquo;我来这一路,看见这么多的景儿,才知道什么叫地大物博。先前看你的烫样,我只留意四合院,其实那些行宫和陵地才最费工夫。”
她像丢下了包袱,重营造出家常式的松散,这样也好,彼此间细细的一缕牵扯倏地不见,一瞬仿佛都开阔了起来。海银台也一笑,&1dquo;从前告诉你如何丈量,用几块砖,都说得太空了。如今来了这里,自己亲眼看见了,就什么都明白了。你还没进过宜陵,等过两日永安大典的时候,就能看见那座陵地有多雄伟。”
&1dquo;宜陵是将来皇上的福地吧?听说是先帝赐的?”
做皇帝就是这么高瞻远瞩,还没死呢,陵地就预先准备好了,免得到时候死得匆忙,没处下葬。
海银台说是,&1dquo;那座皇陵是历朝历代最好的风水,大行皇后的梓宫落葬后,入口暂时封闭,不掩石门。”
不掩石门,是等着将来皇帝殡天,好夫妻合葬。嘤鸣又觉得深知可怜,人虽死了,躯壳却要留在帝王家。生前和皇帝不对付,死了还要和他大眼瞪小眼,这辈子算是绕不开了。
也罢,身前事都顾不上,谁还顾得上身后。嘤鸣问:&1dquo;等永安礼成,你就回京吗?”
海银台嗯了声,&1dquo;这程子都在外头,这里的事儿一完,能回京待上一段时候。”
嘤鸣怅然点头,&1dquo;是该歇一歇了&he11ip;&he11ip;”
她没好意思问他家里现在作何打算,问了又怎么样呢,都不和她相干了。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一旦沉默,那种触摸不及的哀愁便又来了。海银台忍了忍,最后还是开口,低着头说:&1dquo;退了亲之后,家里也再张罗过,我暂且没这个心思,便撂下了。”
说来奇怪,他似乎能感知她的心思,常常她脑子里才琢磨,他这头就已经答疑解惑了。这样通透的人,若有幸能嫁成,该是多大的福气啊。可惜老天总爱给你一点缺憾,她生在公爷府上,虽不是嫡福晋所出,自己的母亲也是入册的贵妾,她是正正经经的大家小姐。在家时,家里一应都和睦,嫡母疼爱,父亲就算不着调了点儿,朝政上和稀泥,家里却一碗水端平,她也没受过什么苛待。如果婚姻上再无可挑拣,想必将来只有折寿来平衡这种过于圆满了。这么一想便煞了性儿,多活两年也挺好,遇着一回坎坷便添一回寿元,她没法儿打死皇帝,熬死他也算自己胜利。
她的奇思妙想,常能给晦暗的前路带来光亮,开解完自己,她就打算去开解一下海银台。
&1dquo;亲事不能撂下,若遇着好的就定了吧。咱们这样&he11ip;&he11ip;想是没那个命,也不必强求。那天我入宫,看见你在那棵大榕树底下,只是没能同你道个别,心里很愧对你。今儿见了,就想交代一回,希望你别怨怪我。”
他说不会,&1dquo;这事儿怎么能怨你呢,都是身不由己,你也不是自己愿意进宫。”他说着,自嘲地笑了笑,&1dquo;也怪我糊涂,那回给你做了一把伞,这喻意太不好了,到临了终究&1squo;散’了,当真是命中注定。”
嘤鸣含笑道:&1dquo;往后善自珍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