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后来有人给送了苏造肉和燕窝来,这回什么也管不上了,燕窝就窝头,味道居然还不错。
只是这一夜睡得熟了点儿,简直从未如此畅快过。等到第二天黄幔城里所有的帐篷都收拾干净的时候,她们的小帐依旧堂而皇之伫立着。
最后还是三庆过来,隔着门帘说:&1dquo;姑娘,该醒醒啦,咱们得开拔啦,御驾在等着您呐。”
没多会儿人从帐篷里出来,大概是自觉睡过了头没脸见人吧,头上顶着孝服,很快钻进了马车里。
倚着车围子的嘤鸣到这会儿还晕乎着,马车晃动,她的脑袋也跟着晃动。她拍了拍脑门,&1dquo;今儿怎么了?”
松格也迷糊着,&1dquo;奴才觉得,咱们可能是被下药了。”
这个推断很正确,嘤鸣也十分认同。燕窝就窝头,天下哪来那么便宜的事!她抬手捏了捏衣角,那枚万国威宁的印章果然没了,她叹了口气,&1dquo;松格,你的针线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么轻易就叫人把印摸去了。”
这方印是太皇太后暂借给她保命的,那么珍贵的东西,是英宗皇帝临终留下的唯一念想,对太皇太后意义非凡。如今弄丢了,回宫后无法交还太皇太后,那么这条小命不必皇帝去算计,自有人把她大卸八块。
车轮滚滚,碾压过御道,遇上石子便出沙沙的声响。皇帝半靠着引枕,一手举书,一手将印掂在指尖。万国威宁&he11ip;&he11ip;这枚印他在多年前见过一回,时候久远,记忆已变得模糊,只知道这印章名头虽大,却是英宗皇帝自己刻制的闲章。玉石龟纽上,一刀背花刻得略深了些,彼时英宗皇帝的眼睛已经不怎么好了,才会略略坏了品相。
皇帝在印上轻抚,心里有小小的得意,那种得意竟比压制了朝中暗涌还要令他高兴。为什么呢?大约因为朝堂上都是老对手,已经失去了鲜感。而这个对手,是可以动用孩子式的恶作剧去坑害的人,必须小心翼翼捉弄,因为若使了大力气,她可能就灰飞烟灭了。于是皇帝享受她的惊讶、惶恐,甚至是眼泪。看见她哭,他会产生既心虚又快活的自豪感。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就是想欺负她,想尽办法,且手下留情地刻意欺负她。
她这会儿大概又急哭了,皇帝脸上漾起一点笑意,若不是因为法驾在前行,他恨不得把她召到御前来,看一看她失魂落魄强装镇定的样子。可他得沉住气,谁先露马脚就算谁输,这上头皇帝是行家,从来不逊任何人。
其实有这样一个小玩意儿调剂枯燥的帝王生涯,也很有意思。皇帝对有的对手一向充满耐心,就算她前天晚上口出恶言,他也没有动用公权把她怎么样,总算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了。接下来呢,就等着她来跪地求饶,只要她哭一鼻子,把印还给她也没什么,总不好当真惹得太皇太后大怒,要了她的小命。
可是皇帝等着她找上门来,从一早开拔等到进入巩华城,都没能等到。
巩华城从前朝起就是帝王行宫,后来为了谒陵方便,便将这里改成了暂安帝后梓宫的地方。这座城池很大,朝廷派兵戍守,驻扎有巩华城营,皇帝御驾从城门进入,御道两掖跪满了人,其中便有内大臣和军机处提前到达的官员。
啪啪,马蹄袖打得山响,纳辛叩拜迎驾后上前来,呵腰道:&1dquo;皇上一路辛苦,奴才已安排好驻跸事宜,大行皇后灵驾奉安所需的卤簿、册宝、楮城等,也都预备停当了,请皇上放心。”
皇帝颔,由诸臣簇拥着进入扶京门,途中回头望了眼,竟没看见嘤鸣的身影。
嘤鸣呢,知道预备行在的管事大臣是阿玛,可说心里有了底。无论如何有自己人在附近,不管能不能撑腰,她胆儿都壮。巩华城是行宫,论规矩的森严远不及紫禁城,她在安顿好了住处后,还能悠闲地出来转上一圈,感慨一下城池的古朴,和远处山陵的壮阔。
又是日近黄昏,残阳从角楼伸展的垛口堪堪照过来,把对面的城墙分割成了一明一暗的两个世界。嘤鸣走在昏昏的那一线,不经意抬头,见有个人立在一方金色的光晕下。他也看到她了,微微一点笑意浮在唇角,那笑涡,像一朵金箔打造的浮萍。
第34章芒种(3)
就这样对望着,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原以为这辈子大约不会再见面了,没想到在这远离京城的地方又遇上了。嘤鸣想起上次走错了路,迷迷糊糊走到内务府前的夹道里,那时候钦工处就在槛内不远,她也偷思量,若能见一见也好,至少话个别,无奈他并没有出现。如今出了京城,绕了一圈,不妨又在这里碰见了。大约是与紫禁城犯冲,走出紫禁城,掌管缘分的神仙才惊觉,不该断得一干二净吧。
海银台百感交集,这个曾与他有过婚约的姑娘,在被迫退出后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有很多话要同她说,可见了人,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没有进宫一事,现在嘤鸣应当已经入了海家的门,他们也已经开始属于他们自己的小日子了。可惜,匆匆的三面,变成了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当初定亲的喜悦还没有散尽,很快就迎来了兜头的冷水。这么长时候,他始终无法忘记她那天扭曲的笑容,明明在琼府花园说得好好的,结果等他预备妥当过大定的礼数,再去她府上的时候,见到的竟是她登上宫中小轿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