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雅儿语气笃定,“我们要做的,一是让陛下下定决心,二是让天下皆知法之益处,好与陛下增加筹码,以此说服众臣。”
只要一个皇帝并不昏庸无能,他真正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少有做不成的,哪怕百官阻挠,也无法使其退步。
……
朝堂博弈进行的如火如荼,罗明私下里拜访诸多老臣权臣清流,有的闭门不见,有的顾左右而言其他,有的冷笑连连,有的直接开口讽刺。
短短数日,罗明就消瘦了许多,然而精神却更加抖擞了,气质也更加沉稳内敛,浮躁的戾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许久不见的灵秀清透。
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十年之前。
皇帝阖目,摆了摆手,近侍公公上前一步,弯腰恭敬道:“罗大人,请。”
罗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面上不见异色,朝公公微一颔,随他退下。
“如何了?”
凌五郎倚靠在柱子上,这是在宫中,他不敢与宫女嬉闹,索性去调戏站岗的侍卫,无奈侍卫规矩严苛,任他怎么说笑都不搭理,见到罗明出来,忙敛了嬉笑,正色问道。
罗明没有说话,目光示意身侧的公公,点点头,“有劳公公相送。”
近侍神色亲近不失恭敬,“罗大人客气了,您一路慢行。”
罗明颔,与凌五郎并肩离开,他拨弄了下腰间流苏,笑道:“看来陛下消气了。”
这是什么话,罗明脸上带了些无奈,“陛下是出于时局考虑。”不是什么赌气。
凌五郎撇了撇嘴,“分明就是。”一向听话的人有了自己的小算盘,当主子的再宽宏大量也要生气,不冷他几天像什么话。
“陛下是个宽容的人,”话音一落,凌五郎就“切”了一声,“陛下哪里是那样的性子。”
但真正是什么性子,哪怕疏狂如凌五郎,也不会当众说出口。
罗明恍若未觉,又道了一句:“陛下待我仁至义尽。”
凌五郎神色微凝,一瞥罗明,见他笑容爽朗依旧,甚至轻松更胜以往,口中道:“对了,你有没有现最近说书先生的活计多了许多?还有话本,卖得也挺火热。”
罗明忙于变法,却也没有减轻对都察院的掌控,面上隐隐露出几分感动,“确有此事。”
那些说书先生讲的内容大多大同小异,或是一人一生生平,那人不是什么大英雄,也没做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坊间再寻常不过的人物,每个坐下听书的人都能从他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他的经历轻易能勾起听者的泪点。
又或是查案断案的故事,讲的是某某青天大老爷破案,一路如何如何现凶手追捕凶手,将凶手绳之以法,其中涉及为何如此判刑,说书先生以为客人好的理由讲解律法,不经意间感慨若能如何如何就更好了。
凌五郎回想自己听过的一场说书,啧啧有声:“你别说,讲的还挺有。”
连他都说有,可想而知作者的水平了。
他一边说,一边注意罗明的表情,窥见他眼中的笑意后就放下了心,左右是向着他们的,不必非要知道是谁。
街道上行人如织,两人身着官袍,后方小厮牵马,来往之人有意避让,罗明习惯性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惊鸿一瞥间忽然停住了脚。
“罗兄?”凌五郎侧。
罗明随意一摆手,神情急切,“你先回。”说罢就拨开人群疾步往一个地方追去。
他急而不慌,凌五郎判断出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摇头啧了一声,吩咐了声罗家的小厮,便先行离开了。
行人何其之多,刚避开一个布衣老者,紧盯着的那抹黑金色的窈窕背影就不见了。
罗明站在道路中央,茫然四顾,心神恍惚,直到小厮寻了过来。
“老爷?”
良久,罗明抹了把脸,像是什么都没有生一般,说道:“回去吧。”
巷口,沈晴扯了下穆清的衣袖,踮起脚尖声音软糯:“姑姑,他是不是在找你啊?”
身为大妖转世,她有着惊人的直觉。
穆清按着她的脑袋把她压下去,“站好,别乱说,他?哪个他?没有的事。”
沈晴嘟起嘴,不满道:“姑姑,你又骗小孩了。”
穆清呵了一声,“你不是说自己不是小孩吗?”
沈晴:“……”她成功被噎住了,过了会儿,若无其事问道:“姑姑,我们这是去哪儿?”
穆清揪了揪她的冲天辫,露出一抹冷笑:“去找茬!”
该死的紫清山,既然自己找死,就不要怪她下手狠辣!
……
回到府中,罗明铺纸在案,他掌都察院,为天子耳目,网络无数暗探,白园的手段不如何高明,轻易被他抓住了尾巴,查出实情。
他帮白寄霜扫除了痕迹,有心让她别掺和这事,可再一想自己师姐的脾气,这一封信要是送出去,白寄霜不气得和他绝交就不是他师姐了。
罗明叹了口气,窗外海棠开得正盛,热烈浓艳,他将刚才打好的腹稿通通吞了回去,低在纸上落下一行行苍劲有力的字。
只字不提如今越演越烈的变法博弈之事,只询问她近况,说一些有之事。
他更没有提到,这一封信后许久他都不会再与长林郡那边联系。
朝上斗争激烈,他不愿将师姐牵累其中,身处官场十数载,他见过太多的龌龊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