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晖中嬉闹的男女给这处沙滩带来年轻的活力。
而那辆轮椅,更准确的说,那位轮椅上静静坐着的女士,就是将这活力转变成温和流淌的小夜曲的滤网。
她仿佛将周围的欢声笑语都纳入怀中,本人却祥和又孤独的自成一方宁静。
帕特里夏和她对视着。
按照地球人的观念而言,这位女性已经称不上年轻了。
她有着干燥而蜷曲的鹤,皱纹爬满了面颊,已经松弛的皮肤上也有了偏深色的老年斑。
可她有一双极美的眼睛,虽然浑浊却清醒的红褐色,里头写满了岁月、经验和睿智,又带着凌厉的审视。
被这位女性看着,帕特里夏有一种浑身都被看透了的危机感。
长长两道蜿蜒的轮椅痕迹从海岸的另一端延伸到这里,虽然为了避开一些沙滩椅和排球网而不那么笔直,那痕迹却并不凌乱。
——显然,操控轮椅的主人依旧有着因为常年锻炼而依旧稳健的臂力和心性。
轮椅虽然困住了她的行动,却无法禁锢她的精神。
就像她那虽然随着年华逝去而不再坚硬、却依然挺得笔直的脊柱一样。
又柔软、又坚韧。
又包容、又倔强。
她是枪炮。
也是玫瑰。
……
帕特里夏几乎要为此着迷了。
这位女士一定上过战场。帕特里夏笃定的想。就像夏夏的母亲一样。
她一定曾经在炮火中穿梭、曾经在军用吉普的驾驶室里大笑。
带着沙尘的烈风划过她的胳膊,手上射出的弹药却比呼啸的暴风还要迅猛。
明艳的容颜像是带刺的玫瑰一样令人惊艳。
每一个愣头愣脑的大兵都爱她,但也都得不到她。
她一定是战场上最亮眼的先驱者,敌人的鲜血只会使她一往无前。
一往无前——直到战争的终结。
黑姑娘侧身,改变了前进的方向,往轮椅那边走去。
轮椅上的女士镇定又了然的看着她,看着这个“不之客”。
不之客帕特里夏在她面前站定,然后单膝半蹲下来、平视着说:
“你真美丽,女士。”
“我是帕特里夏。”
“请问我有这个幸运……知晓你的名字吗?”
迟暮的美人看着她,缓缓笑起来。
深深的鱼尾纹和法令纹随着她的笑容绽开,却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那双眼睛的丽色。
“佩姬。”美人说。
“——佩姬·卡特。”
……
他是一个过时之人。
老式的收音机沙沙的叫,播放着七十年前的新闻。
史蒂夫·罗杰斯最近总是在回想他刚被人从冰里挖出来那天的景象。
政府的人造出一个拙劣的场景,想要欺骗过他的感官,但这一切并没有起到什么缓冲作用。
等史蒂夫挥开那些特工们、撞裂墙壁、冲到霓虹灯和广告牌交织的街道上……
他依然被跨度长达七十年的感官冲击震惊到无法言语。
过半个世纪的时间洪流呼啸着冲刷拍打着他,企图洗刷掉那些人和那些事情。
战争打完了。
美利坚胜利了。
然而,即便他的记忆再如何清晰,他的战友、他的过去、他的巴基……已经都不在人世了。
这个念头像是一把被冰霜封禁的刀,一刀一刀刺在他的灵魂上。
为什么呢。史蒂夫想。为什么是我。
世界仿佛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将他冰封在海底,赠与他七十年的意识全无……
命运将一个过时之人带到二十一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