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昀看向陶仵作:“为何?娘,我识字,好学,也懂一些基本的东西,更愿意下苦功夫,难道不比目不识丁的学徒更要好教一些?”
陶仵作被焦昀看得心下一震,他怔怔的。
他原本以为焦昀只是托词,不想去学堂的借口,可此刻他望着这个年纪还小的孩子,他眼神里的坚韧与明亮,仿佛一盏燃烧的火烛,明明火不大,却让他眼前升腾起一片火海,足够燎原。
陶仵作捧着碗,冷静下来,开始认真审视焦昀。
他能感受到他不是作伪,是真的欢喜这个职业,可同样的,年纪尚轻,却并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婉娘的确被焦昀说服了,她有私心,想孩子成才,可同样,她也有自知之明,从未强求昀哥儿会真的高中。
毕竟秀才公都极少,她爹也是很久才考上,她一开始对昀哥儿的期待最高就只是秀才,能当个夫子,不必赚辛苦钱。
可同样的,秀才公哪里那般好考,如果真的能跟着陶先生学个本事,也是有大才。
她想通是一回事,却也清楚这是强人所难。
婉娘原本亮起的目光黯淡下来,又很快敛去,不愿让焦昀看到:“昀哥儿,你年纪还小,你先去书院,若是当真不适,等过个几载你年纪稍微大一些再学可好?”
焦昀哪里听不出婉娘是认同了他的话,却又觉得陶仵作不会收他,这才以退为进,想打消他的念头。
焦昀却使出杀手锏,看向陶仵作:“陶哥哥,你也不信我吗?不愿意教我?你之前还说我是你的福星,你觉得带着我,破案特别顺的。”
陶仵作本来严肃的表情差点破功,端着的碗差点又摔出去:这、这能一样么!
陶仵作对上婉娘狐疑的目光,总觉得焦夫人这目光像是自己在某个时候说了不该说的才让昀哥儿生起的这个念头。
他低咳一声:“昀哥儿,你确实想跟我学?”
焦昀毫不迟疑应了。
陶仵作垂眼抱着碗没说话,他在思考,他不可能真的当一辈子仵作,毕竟陶家送他来这里是为陶家留一条生路。
他来这里当仵作一开始自然需要低调,可三年五载甚至十年后,他不可能只当一个仵作,否则也无法铺路。
过几年侯大人会调任离开昌阳县,别人许是不可能,可他会接替县令的职位。
他有功名在身,除了侯大人并未对外人言,到时,只要寻个机会立功,就能走马上任。
他不当仵作后,自然需要一个的左右手,他也需要可信心腹,说起来,与其培养一个不知根知底的,焦秀成的外甥,的确让他信任。
婉娘原本听陶先生询问时还带了一丝希冀,可之后看陶先生在沉默,失望之余又不愿强人所难,刚想开口之际,陶仵作突然抬眼,朝她拱手作揖:“焦夫人,可方便我与昀哥儿单独谈谈?”
婉娘一怔,赶紧颌:“自、自然。”
陶仵作这才看向焦昀,不像之前那般,表情很是凝重:“昀哥儿,你……随我来。”
如果真的要做决定,那有些事他得与这孩子说清楚。
焦昀随陶仵作去了对面茶楼,与之前李氏来时不同,焦昀头一次也没底。
陶仵作之前与他关系好没错,可从陶仵作平时的敬业也晓得他也是公事公办的人。
他需要让陶仵作相信他,并收他为徒。
可这个度,却要拿捏好。
既让陶仵作相信他的实力,却又不能太过,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陶仵作和焦昀坐在厢房的矮榻上,陶仵作垂眼泡茶,熏腾的热气袅袅而上,他有一丝后悔,他这次冲动了,昀哥儿连十岁都没到。
可,他又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
他来了这里已经两三年,一直尽职尽力,却从未开始出手培养心腹,没想到,他第一个开刀的,竟然是个孩子。
若是刚来昌阳县那时,他自己都不信。
陶仵作放下茶壶,表情严肃瞧着焦昀,瞧着对面强装镇定的孩子,他又缓了表情:“怕什么?我不是你陶哥哥了?”
焦昀故作松口气:“陶哥哥你刚刚表情好可怕,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陶仵作:“我没气,我只是……你真的想日后当仵作?”
焦昀重重颌:“想!”
陶仵作:“那你可知,仵作这个行当并不容易,吃苦受累,又需要攻读很多书籍,不仅如此,一旦犯了一个错,可能万劫不复。不仅如此,仵作这个行业,并不像表面这般风光,甚至不太受待见。”
焦昀自然知晓,可他的目的又不单单真的只是如此,故作不解:“可陶哥哥你……”
陶仵作:“你看那些衙役对我很是恭敬,其实……是看在侯大人的面子上。我爹和侯大人很多年前是同一批赶考的,又是同僚,自然对我多加照顾,他们知晓我家族在京中的身份,自然对我恭敬。可他们恭敬的不是我这个人,不是我这个仵作的职位,而只是我背后的家族。可你不同,你如果真的当了仵作,他们不会对你这般,你可能忍受这种落差?”
焦昀松口气:“陶哥哥我不怕,我只是觉得很喜欢这个职业而已,想跟陶哥哥一样厉害,拥有一项技能,也跟娘一样,有大本事。陶哥哥能把一团雾的谜团解开,帮侯大人帮那些死去的人,简直厉害得不得了。也像我娘做卤肉一样,刚开始只是那么一块肉,甚至还带着血水,没任何滋味,可经过我娘一番烹制,就成了让人垂。涎三尺的美味。你们都好厉害,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