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暖阳和煦,应童和往常一样,和几个乞儿远远坐在城门口那处草棚子对过,看着进城出城的人来人往,却突然呆了呆,然后故作掩饰地抓挠了仿似长满了虱子的脑袋,低下了头,心下却是惊讶莫名。
应童抓完脑袋又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只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在两个貌似不相干的陌生人护卫下,不紧不慢进了城,他已经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谭八!
谭八为何此时来了蔺南城?莫不是自己和裴二露了行藏,他是来寻自己二人的?旋即又摇了摇头,应该不大可能,慢说他不知道自己二人藏身蔺南,即便是知道,若要来灭口,也不可能如此大摇大摆,对于谭八来说,自己二人活着这事儿,已经不可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了。
自己二人的死活,在谭八的忠心面前,不值一提。既然如此,谭八此来,必然是有别的事情,那这蔺南城,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谭八在光天化日之下,亲自走这么一趟呢?
不过片刻间,应童就厘清了思路,冲自己身边两个小乞儿,分别交代了两句,见二人点头悄无声息进了城,自己又找了个隐蔽却又能瞧得更远的地方猫了下来,一双眼睛时不时看看城门口,又看看从蔺南山过来的方向,心里却是颇有些着急,姑娘一大早便上了山,怎的到这会子还没回来,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大约一刻钟之后,裴介便出了城,躲过来来往往的视线,假装摸到那从小树林里方便,才又直奔应童藏身的地方,见了应童便问道:“谭八去了哪儿?”
应童摇了摇头:“叫了个小子跟着去看了,还没来回话,二哥赶紧做些装扮,若是谭八出城姑娘没回来,只怕你还得跟上一跟。”
裴介抬了抬下巴,示意应童看向城门外头的草棚子,一辆马车正好停在那处,跳下三个人进了草棚子,开始点菜。
应童看了裴介一眼,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略想了想又道:“你走第二拨儿,我再安排上两拨儿,是不是更稳妥些?”
此时恰巧应童派出去的小乞丐从城门楼子里出了来,不着痕迹地四下望了望,又一边走一边抓耳挠腮地做了几个手势,这段时日应童给这些乞儿分派的任务,大多和胡员外有关,早就对好了手势,应童见状,立即便对裴介道:“谭八去了那胡大家。”
裴介皱了皱眉:“谭八找胡大,不会还是因为上次那批粮食吧?也不大可能啊,他明摆着不想管。”
应童眼睛猛眨了几下才道:“一大早,冯二便被那胡大差人找了去,到现在还没见人出来,听说冯二去的时候,脸色极差。”
裴介心下猛地一跳:“坏了,肯定是河上的事了,姑娘可说了,这事儿要紧得很,这样,你继续跟这儿盯着,我往山门迎一迎姑娘去,若是出来了,你让小乞儿跟上就是,你自己千万莫要犯险!”
应童很是清楚自己身形特殊,便是扮成乞儿跟上去,光天化日,便是做些打扮也很难掩饰,尤其是在谭八这人面前,万一被现了就是死路一条,只得点头答应。
蔺南山万寿观宁觉院中正厅内,米玉颜把那些远虑都说了出来,见宁觉和宁德应当算是听进了心里,便又开始说起了近忧。
“不知二位师伯可知蔺南城胡员外此人?”米玉颜问得很是突然,宁觉和宁德俱都怔了一怔,宁觉看向宁德,外头这些人,到底他要接触得多一些。
宁德听到宁觉师兄对米玉颜几乎已是问一答十,便也答得很干脆:“有心计有手段,这些年大约因为前头亏心事做得多了,总想和山门搭上线,尤其是山门开义诊时,捐了不少药材粮食,花娘为何突然问起此人?可是有什么现?”
米玉颜摇了摇头:“这倒没有,花娘就是有些看不明白这个人,所以才有此一问,总觉着,郁家那位姐儿的事,或许和他脱不开关系。”
那日帮着郁家封山搜人,便是宁德主持的,听米玉颜如此说,不由问道:“花娘为何会有此疑心?照频道所知,此人和蔺南城那些官员都不是一伙儿的,虽说他家嫡女做了知州填房,但是那位知州和这胡员外之间,倒仿似因此生了些矛盾,两厢看不上。”
米玉颜抿了抿唇,她是不太相信像宁德这样的山门中人,能理解官员及后宅里头这些弯弯绕绕的。
宁觉见米玉颜如此表情,不禁失笑:“花娘有话便说,今日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米玉颜眨了眨眼,才点头道:“依花娘之所见,只怕胡员外此人,应该是蔺南城里,那只看不见的最大黑手。二位师伯行的是阳关大道,兴许对这些腌臜之事并不在意,可像蔺南这样的地方,最重要的除了关内那支大军,便是城里这些看不见的势力了。”
“花娘虽然还没弄明白,这位胡员外为何要对郁家姐儿下手,但是倘若他是靠着婆娑暗城,也就是盂南王才能称霸蔺南城,那这个理由就稍微充分一些了,不过这种手段过于下作,即便是盂南王,也未必知道他来了这么一手罢了。”
米玉颜今日所有言语中所透露出的信息,或许正是身处其中,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一大部分是宁觉和宁德不敢想的,还有些是他们猜到了却不敢随意说的,比如婆娑暗城后头是盂南王,至于胡员外是婆娑暗城的人,便是他们不敢想的。
但此时被米玉颜说了出来,宁觉和宁德垂下眼帘仔细想了想,便现,确实有这种可能,倘若此人也是婆娑暗城的人,那便和那些匪寨定然也有关系,饶是二人历经风雨,后背也不禁有些泛出凉意。
若果真如此,这张网,实在是织得太密太紧了,便是连西南万寿观,如今看起来,也变成了这张网里的虫子,随时有可能被一口吞掉!
宁觉宁德二人顿时只觉有负师门重托,仓促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米玉颜见得二人神情,便大概料到了他们所想,只清了清嗓子道:“要验证这些猜测是不是真的,眼下可能有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