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死则死矣,又有何惧哉?只是,我着实割舍不下年幼无知的小女啊……”
“嫂夫人呢?”江父问。
“江兄有所不知,我只有一个妻,未曾娶妾。妻子去年突疾病,药石罔治,撇下我一人拉扯两个孩子。虽然苦了点,但日子勉强过得去。”
江父看了看小女孩那高低不平的羊角辫——程父一个男人,照顾两个孩子着实不容易。
“可怜小女,从小没了娘亲……只怕从今以后,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了。”
“军令如山,我在京城没有熟识的人可以将小女托付……思来想去,只能联系江兄你了。我只求江兄看在我们同窗之谊的情分上,帮忙照顾幼女,护得小女周全。不求锦衣玉食,只要给她口饭吃,有衣服遮体,哪怕为奴为婢,也……”
“程兄,何出此言啊!”江父抬手打断了程父的话,“我江某人哪怕自己吃不饱穿不暖,也断然不会少了令千金的!我必将视她如亲生女儿——程兄
信得过我江某人的人品,才找我,我自然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程兄尽管放心上阵杀敌吧!”
“谢江兄!”程父深深作揖。
他心中一桩大事了了,感觉肩膀重担瞬间轻了大半。
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江起澜,抬眼望了望窗边摆弄拨浪鼓的小女孩——天真娇憨的小女孩恐怕不知道,她即将成为孤儿吧。
江起澜心中也很困惑。
程观察使明明知道此次出征凶多吉少,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的去呢?
一时间,屋里陷入了安静。
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窗边的程小灵察觉到异样,望过来——
“父亲,您怎么了?”她跑过来。
父亲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程父赶紧低头撩起上衣擦拭眼睛,解释:“父亲被窗边的风沙眯了眼睛。”
“我帮父亲吹吹——”程小灵胖乎乎的小手捧着父亲的脸,吹起来。
江父看程父嘴唇不断颤抖,怕他承受不住,清了清嗓子。
“澜儿啊,”江父说,“我听说北面有个捏面人的,捏的动物活灵活现的,可有趣了,你带程家小妹妹去看看吧。”
江起澜站起来:“好的,父亲。”
程小灵眼睛瞬间就亮了。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热闹的集市更吸引人了。
她刚往门口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看自己刚刚坐着的桌子——
江起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桌子上原本装着五颗蜜饯的盘子里,还剩下两颗蜜饯。
江起澜善解人意地说:“我帮你把这两颗蜜饯装上,一会儿出去逛街可以吃。”
程小灵甜甜一笑:“谢谢哥哥!不过,这两颗蜜饯我不能吃,是留着给父亲和哥哥吃的。”
程父的眼眶又红了。
小程灵将两颗蜜饯拿起来,就要往口袋里塞。
江起澜伸手拦住了。
程灵用警惕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江起澜觉得好笑,他将装有糖雪球的纸袋撕下来一条,说:“不能放口袋里,会弄脏的,用这种油布纸包吧。”
目送两个小家伙出门,程父叹口气:“让您见笑了。”
江父夸奖道,“这么小的孩子,能忍着嘴馋,把零嘴留给父兄,真是个好孩子。”
是啊,多好的孩子啊——程父有些怅然地想——若有来世,若来世小灵不嫌弃自己,还愿意做自己的女儿的话,自己一定好好赚银子,把天南地北的零嘴都买来,送给女儿吃。
可人哪有来世呢?
程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粗布磨毛的钱袋,放在桌子上,朝江父推了过去。
“这是?”江父拎起来。
里面响起银两铜币碰撞的声音。
“说来惭愧,为官十多年,没攒下什么钱……”程父面露羞愧,“希望江兄不要推辞才好。小女没有别的毛病,只是……家境贫寒,虽然不至于饿肚子,但零嘴很少给孩子买。若小灵嘴馋,江兄就用这点钱,给她买点零嘴……也算我当父亲的一点儿心意。”
江父拿过那袋可怜巴巴的干瘪钱袋:“既是父亲给女儿的钱,我自是没有资格推辞。”
他郑重将钱袋好好收进了衣襟贴胸口的地方。
“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连孩子吃点零食的欲望都满足不了。”
“程兄为官清廉,是我朝之福。”江父说,“若人人都能像程兄一样,那百姓就有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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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起澜带着程小灵,来到了市集上。
市集上新鲜玩意儿多,程小灵边看边逛,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