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官者,若只身居庙堂,如何能体察民生疾苦?只有脚踏实地,看一看百姓们的营生,才能知道百姓们生活有多不易——”
“你要看一看,粮食是如何从土里长出来,如何一步步播种,养育,收割,运输,买卖……直到出现在我们的饭桌上。”
“你要看看街道上,粮店、布店、药材铺、典当行进出的人们……他们为什么会去这些店铺?他们能吃饱饭,能穿暖吗?”
“若不了解百姓民生,坐在庙堂之高,不假思索办法政令,那只会苦了百姓——”
“食君俸禄,忠君之事——王若下了什么不理智的政令,作为臣子,应为王分析利弊,直到王修改或废止政令为止。”
“为官者,要守护爱护百姓——战时纵马安天下,兴时纳言护和平。澜儿啊,你要牢记——”
江起澜沉吟半晌,最后鞠躬
:“是的,父亲,孩儿知道了。”
接下来的路程,江起澜一扫烦躁。
他用心去观察路边来来往往的人:药材铺前哭泣的枯干老头,典当行垂头丧气的胖男人,抱着孩子认真挑选布料的妇人,卖力杂耍的艺人……
众生百态,活泼有趣。
边走边看,不多时,行至茶楼所在街道。
“江节度使——”远远传来一声呼喊。
江起澜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男人,手中牵着一个胖乎乎三四岁小女孩,大步朝他们父子走来。他表情略有些忐忑。
父亲说了,今天见面的人,是即将奔赴西北战场的观察使,姓程。
曾是父亲的同窗知己。
江父朗声大笑,上前用力抱住了程观察使的肩膀,拍了拍:“程兄,别来无恙!”
程观察使脸上的拘谨忐忑,消失了大半。
他也用力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笑得很真诚:“别来无恙啊,江兄!真是好久不见——粗略一算,你我一别,已有十八年之久啦!”
“都十八年啦?人生短短几个秋啊——”江父脸上露出怅然的神情。
程父默然点头。
“这位是犬子——起澜。”江父介绍道。
江起澜抱拳失礼:“小侄——江起澜,拜见叔父。”
“好好好!”程父上下打量片刻,连连赞许点头,“好儿郎,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啊!”
他夸奖完江起澜,抱起地上的程小灵:“这是我家小女,单字一个灵,还没过四岁生日。”
被抱在父亲怀里的程小灵,立刻大大方方施礼——她脆生生的说:“吾乃程观察使之小女——程灵,拜见江大将!”
小丫头声音稚嫩,姿态大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转,透着一股灵分劲儿。
“好孩子!有灵气——真是名如其人啊!”江父夸奖,“走走,程兄,咱们里面谈。”
茶楼小二将点头哈腰将几人带到五楼的雅间。
江起澜沉默跟在最后——上楼梯时,被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冲自己笑了笑。
孩子虽小,但也有审美——拔高长的清绝少年,穿着青色衣衫,眉眼英武,相貌英俊,黑如玉,相当好看——而且还是那种不娘的好看。
程小灵想:这个哥哥,长得比我哥哥还好看!
走进雅间,小二将茶水茶点备齐,关上了房门。
程父从袖口摸出一个羊皮制拨浪鼓,放到女儿手里,叮嘱道:“父亲要跟这位叔父谈事情,你在旁边玩,切莫插话打扰我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小灵兴高采烈接过了拨浪鼓。
她眼睛扫过桌子,在一盘蜜饯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但很快,她就移开了视线。
江父心细如,自然没有错过小女孩的眼神。
他冲程小灵招招手,端起蜜饯盘子,递到她手边,笑着说:“你尝尝我们京都的蜜饯好不好吃。”
“你们不吃吗?”程小灵并没接。
“叔父和哥哥都不喜吃甜的。”江父说。
程小灵看了一眼父亲,程父点点头,她这才兴高采烈接过盘子,跑到屋子另一端的窗边,规规矩矩坐下,吃着蜜饯,摇着拨浪鼓看楼下行人。
程父喝了一杯茶,踟蹰片刻,却不知如何开口。
江父亲自替程父斟满了茶杯,主动问:“程兄,我听说,君王派你去西北平定战乱?”
程父长叹一声,“是。此番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程兄此番找我,可是让我找人代替你去战场?”江父问。
程父一愣:“江兄何出此言?我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保家卫国是我职责所在!”
江父面露疑惑:“那程兄找我是?”
程父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看景的女儿,又是一声长叹:“此次西北之战,极为凶险,我与犬子共赴战场,只怕是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