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她脑子就不清楚,到家踢了鞋子扔了包开始说胡话。
“我房子,全款买的,你看,阳台好大,你没住过。”
“有地暖,冬天一点不冷,地面都是热的,知道吗?”
“卫生间里,还有浴缸,可以泡澡……”
“我有钱,天天带你,下馆子,吃不完的好吃的。”
“尹春信,你他妈的,你死了,你什么都享受不到……”
她颠颠倒倒在房间和客厅之间走来走去,开门关门,神经质挠头,“你在哪呢?”
卧室里和春信的合照倒扣在桌面上,雪里一把捞过来,摸着照片躺在床上开始流眼泪。
夜晚的城市天空是红色,雪里起高烧,她妈妈不放心,电话打不通连夜开车过来,第一时间给她喂了退烧药,又用酒精擦身体。
她烧得迷迷糊糊,脸上脖子上一片红,望着天花板徒劳伸出手,低泣着呼喊——
“对不起,我想你。”
“春信,我错了,我想你,我喜欢你……”
“……我一直都喜欢你,你回来吧。”
第6章
楼下有小孩在哭,高声尖叫着“我不要读书……”
这哭声太熟悉,雪里睡梦中挣扎着想起身,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春信肯定又挨打了。
这家人真是见了鬼了,孩子这么大了还要打、还要打。
她没看见她,却满脑子都是她的样子,要么就死咬嘴唇眼神怨恨而屈辱,要么就咧着嘴嗷嗷大哭,或是蜷起手脚埋着脑袋默默低泣。
咒语幽吟般的哭声在脑海深处不住回响,这哭声曾伴随她一整个童年,雪里满心焦急,却似身陷泥沼,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忍不住大声喊:“你跑啊!”
“我要告你们……”打孩子犯法,雪大律师满世界找纸,“我要写诉状,我要报警,我要告你们……”
温暖柔软的触感覆盖在额头,女人悠远空灵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冬冬,你要告谁呀,谁欺负你啦?”
如从万里高空急坠落,身体失重感倏地袭来,雪里惊醒,眼前一片血红。
“冬冬,是不是做噩梦了?快起床啦,今天要上学呢。”
艰难睁开涩重的眼皮,眼前又蒙上一层耀眼的金色,雪里眨眨眼,视线渐渐清明,光芒散去,女人年轻温柔的脸庞映在她漆黑明亮的瞳孔。
“妈妈?”
这熟悉的眉眼,是妈妈,又不像妈妈。
“妈妈。”
是妈妈,妈妈变得好年轻,是照片上的妈妈。
雪里被拉起来套上衣服,妈妈麻利给她梳了个双马尾,一左一右团两个坨坨,再套上粉红色的花圈,她迷迷瞪瞪被牵着进了卫生间,手里塞进来水杯和牙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