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不然上学要迟到了,你都已经是大孩子了。”
脑子还一团浆糊,行动已经不受控制开始刷牙洗脸,擦香香,背上小书包,系上红领巾,妈妈牵着下了楼。
一楼门口的水泥地上,小女娃哭得撕心裂肺,被高瘦的老爷爷连拖带拽用小竹条赶着往前走。
她一路走,一路哭,嘴里含糊着“我不要读书,我不要读书……”
赶孩子的老人无奈朝抱孩子的女人笑一下。
“小娃不听话得很。”
“好好跟她说嘛,孩子还小呢,打坏了。”
老人音调陡然拔高,一脚把孩子踹翻了,“说不听,犟得很,跟她爹一个德行。”
孩子脸着地摔倒,飞快爬起来又要往回跑,被老人一把拽回来,脸上挨了一巴掌,直打得她坐到地上去。
后面又一个奶奶追上,把孩子拉起来,热毛巾糊在脸上,按住后脑勺结结实实搓了两帕,把着她肩膀推到爷爷身边。
“去,读书去。”
小女娃“呜呜”两声,抬起头,哭咧着嘴,雾蒙蒙的一双眼望过来。
雪里瞳仁震颤。
——春信!尹春信!
她想伸手,双臂却有千斤重,妈妈握紧她手腕,几乎是拖拽着往前走。
心中的震惊无与伦比,她不住地回头,与小小的春信遥遥对望,最终消失在转角。
步行两三分钟就到学校,进了大铁门,周围全是小孩,到处一片鬼哭狼嚎,广播站大喇叭播放《运动员进行曲》,各种声音一股脑灌进耳膜,来不及消化心中的狂喜和震撼。
雪里回头,看见春信也被竹条赶着进了大铁门。
她站在门口好奇往里瞧,鼻涕泡忽大忽小,眼睛钉在小卖铺门口的零食摊子上,不动了。
雪里想叫她,却无法张口,被一双又一双手接过,安排站在小学一年级入学队伍的末端。
北方丫头来了南方,成了种在萝卜地里的油菜花,细溜溜一长条,老远就看见那个炸毛的花脸小猫也被牵过来,鼻涕擦干净了,站在她这列队伍的第三个。
多少年了,雪里无数次渴望梦到春信,都只能在一扇又一扇的门前徘徊、寻找她。
常常不是在找门就是在找钥匙,好不容易打开,门内赫然一块黑色墓碑,她被吓醒,蒙在被子里止不住流泪。
九月白露,女贞挂果,此时的春信触手可及,雪里反倒不敢轻举妄动。
大人的灵魂被困在小孩子的身体里,她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靠近她,无法呼喊出她的名字。
这也许只是梦。
一颗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不安分在眼前晃来晃去,其中有个脑袋格外大,短而蓬松的卷咋呼着,连头丝都透着股不服管束劲儿。
之后被老师带着进教室,雪里还是坐在最后一排,小春信站在讲台上,抓了两根粉揣进衣兜里,背着小书包绕教室行走一圈,停在她面前,打了个哭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