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候脸色一苍,他也疑那十四阿哥如何就这般胆大,难道竟是另有授意之人?他浑身冷汗涔出,已不能再往下想。
敏恩见他眉色知他已明了,如今阿玛一死更是使得整个宁郡王府都危如累卵,若在朝中不再找到个强而有力的靠山,只怕整个宁郡王府都很可能会化作齑粉了。
敏恩沉声道:&1dquo;文卿,你这次从川中回来,我让你探明的事可有名目了?”
陈天候忙取出信笺递于敏恩,他疾扫一遍,面露喜色,&1dquo;好,这份厚礼当可做敲门砖了。”他知道那位礼贤文人,专研理学,都说是仁慈近懦的三阿哥其实早在朝廷各处都安有眼线,这位平日看似素不经心染指权势的三阿哥实属心机深沉。只可惜那十四阿哥下手太快,让他此刻捉襟见肘,急于抉择,来不及再多加思虑了,他不由攥紧了手中信笺,也许这便是天意。
紫禁城,乾清门。
正往回走的三阿哥远远见着对面低疾步走来的人恰是敏恩,便上前几步,敏恩已瞧见了他,忙俯身施礼,三阿哥亲身上前扶起他道:&1dquo;此次宁郡王过世,纯属意外,你也不必过于悲伤了,”他温言又低声慰道:&1dquo;皇上知他是为国殉职,定不会亏待了你们宁郡王府的。”三阿哥轻拍他肩,语有所示般道。
&1dquo;是,谢王爷提点。”敏恩又欠身回礼。
一旁的太监宫女们侧身垂,有些吃惊这位待人一直淡然矜持的三阿哥今日怎么就忽然转了性子,待人热情了起来。
候在殿外的内官,远远看见敏恩走来,慌不迭地迎下了白玉台阶,笑脸道:&1dquo;大人您可来了,万岁爷一直在等着呐。”
敏恩一闻此言,忙正帽敛袖提袍拾级而上,一路跟随着内官走进了乾清殿。
敏恩候在殿外,等内官进去通传,他深知在这宫殿里,这些伺候在皇帝身边的内官,最是狐假虎威的。可刚才对着不过是已逝宁郡王之子,却官职不高的自己,怎么会如此客气献媚,难道是这乾清宫里有什么加恩的消息传出?他不由想起三阿哥才说的话,心中更有了三分底。
&1dquo;传”内官步出示意敏恩入内,敏恩赶紧垂趋步走入,朝着那抹明黄色身影拜倒。
&1dquo;臣敏恩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1dquo;你不必太拘礼了,起来吧。”
出乎他意料,皇帝的声音极其平和恬静,但敏恩仍丝毫不敢造次,再次磕头谢恩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站起,他这才看见皇帝身边的四阿哥。
&1dquo;老四啊,宁郡王之子都这般大了,朕真的是老了。”皇帝侧身与胤禛道。
胤禛笑道:&1dquo;皇上寿与天齐,如何就老了,如今西南战事还都需仰仗皇上决策于万里之外。”
&1dquo;寿与天齐?你们就哄着我吧。”皇帝指指胤禛笑了,&1dquo;生老病死,无人能免,纵然是朕也枉然啊,敏恩,你也需节哀啊。”
&1dquo;是。”敏恩赶紧应到,声音里刻意露出些紧张怯懦。
见着敏恩的紧张,皇帝极温和地笑了笑。&1dquo;你不用害怕,你阿玛宁郡王的爵位自圣祖时便是世袭罔替的,袭爵的旨意早以拟好,代殡礼之后便会明。”
敏恩久悬的心这才放下,忙跪下谢恩,皇帝亲上前扶起了他又道:&1dquo;这次西南战事只怕会延绵难断,朕欲让你们年轻人都去西南历练历练,心里可不许觉得苦。”
敏恩惶恐跪下,&1dquo;臣自当鞠躬尽瘁,不敢稍有懈怠。”
&1dquo;好了,你去吧。”
敏恩起身告退,才出偏殿,便见着御史讷尔齐正奉旨而入,心疑莫非讷尔齐这老家伙又要重提复立太子之事?那他真是枉读了圣贤书,却不懂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敏恩略一凝思又有些疑惑,皇帝紧在其后召见讷尔齐,莫非是刻意让他瞧见?这却又是为何?这位皇帝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揣摩啊。
那日三阿哥阅完他呈递的信笺,并未说什么,照旧与他闲聊些无关痛痒之事,待到他临走时,三阿哥起身相送,忽就折断了盆景上的横枝,笑言道:&1dquo;这根岔枝既然碍人眼了,剪去便是,还好修剪树木并不需要询问树的意见,不然那样也太麻烦了。”哼,那孟光祖多年为三阿哥在外奔波谋命,他却不加思索舍卒保帅,毫无犹虑,全无半分传闻中三阿哥仁慈近懦之感,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没一个好惹的,敏恩不由露出丝苦笑,即警觉环视四周,见无人察,逐匆匆离去。
西暖内鎏金炉中素香弥荡萦纡。
皇帝猛地将奏折掷于讷尔齐脚旁,冷冷道:&1dquo;朕已诏曰天下,立储之事容后再从长计议,你如何就敢明知而执意违旨上奏?”
讷尔齐应声跪下,&1dquo;臣一日不敢有违圣意,但臣亦一刻不敢忘先皇祖训,立储乃国之大事,事关国本,存乎千秋万代江山社稷之安危,并非图谋臣个人私利,怎能不辩个明白?为人臣人子者,人人当以谏之,臣只恐日后生灵涂炭,皆由嗣位引起。”
皇帝一声冷笑,&1dquo;好你个事关千秋万代江山社稷,并非图谋个人私利。既是国家大事,匹夫岂能多言?你胆敢屡违圣意,真是大逆不道。”
讷尔齐原为固扭之人,顿时双目暴睁,几欲夺眶而出,怒冲冠道:&1dquo;如今臣忤逆圣意,是为不忠;有负先祖之托,是为不孝;臣既已不忠不孝,枉为人子人臣,尚有何颜面立存于天地之间?人不免一死,何足为惧?臣罪当一死,只恳请皇上能听臣一言,莫再误社稷于当前,愧先皇于地下,臣虽死无撼。”
一闻此言,皇帝赧然变色,负手疾步,停至讷尔齐跟前,痉挛道:&1dquo;讷尔齐,你个不忠不孝之人,你休要用死来威胁朕。。。。。。”
一旁胤禛见皇帝如此震怒之下,仍话留一半,灵光一闪,已明圣意,讷尔齐为宗室子弟,三代袭爵,功高劳苦,况这讷尔齐向已忠心闻名皇室,如今真血溅殿堂,必寒人心,他实非那朱天保等人可比。
讷尔齐眼见皇帝震怒,已心如死灰,历声道:&1dquo;臣愿一死,以明志节!”他略一打量,择明方向,便一头欲撞宫柱。
胤禛心下既明,早做防范,上前死命地拽住讷尔齐身子,疾声道:&1dquo;讷尔齐你糊涂!你不忠不孝也罢了,如何竟敢陷皇上于不仁?你万死都不足以谢罪。”
讷尔齐身子一抖,停住挣扎,颤声道:&1dquo;你,你休要胡言,臣万死不敢陷皇上于不仁。”
&1dquo;是吗?”胤禛面如寒霜道:&1dquo;胤禛不才仍听闻,世间为人子者,小杖则受,大杖则逃,不至陷父于不义也。而为人臣者,有事则谏,谏而不听则默,存身惜命,不至陷君于不仁。君赐臣死,臣不敢不死,君未赐臣死,臣不敢不活。今你讷尔齐以头撞柱,弃世轻死,是为舍大义而就小节,奋一己之痛快,而陷皇上于不仁不慈,此难道是为人臣之道?胤禛虽愚,窃为你不齿。
讷尔齐一身冷汗,紧绷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胤禛见他神情已恢平静,知其死心已去,便松开了手,冷静道:&1dquo;天下事有轻急缓重之分,立储一事事关社稷当可为重,然如今迫在眉睫,更有重中之重。今日国事,边防未靖,更以西南最为可忧,策旺阿拉布坦为人剽悍凶猛,素喜好征伐,且屡战屡胜,长久姑息,以后必为我西域大患,现西藏已失守,与其毗邻的青海、四川、云南必将遭严重威胁,而且准部汗一旦掌握了黃教,就更可借此破坏皇上多年苦心维持的满蒙联盟,到那时天下事将大坏而不可收拾,那还何来千秋万代,你到底想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