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趁机示意高喜儿去报信,他突然又看向我,还走近两步:&1dquo;凌儿,就算是为着恨,你还是时时记得我的,对不对?”
距离太近,吓了一跳,浑身骤然紧张,悄悄侧身挪了两步的高喜儿也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呼吸,深呼吸,还是有些恼怒了:&1dquo;我不再弹琴,是因为随我琴声歌唱起舞,使我平庸的琴艺为之生色的锦书不在了,没有她,我的琴声干涸如沙漠,再无可听之处。教我弹琴的邬先生和锦书都已各随天命而去,知音不再,瑶琴何堪?”
他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喜色,伸手抢过我捏起的拳头:
&1dquo;是吗?凌儿,这么说,四哥也不是你的知音?若不是我当年一时气盛铸下大错&he11ip;&he11ip;”
没想到他居然还抓住这么个字眼儿,我啼笑皆非,甩开他的手,回头就走,迈了两步,又踟躇停下。
&1dquo;九爷,浮生不过一梦中,谁能明辨因果?我不过是一名再平凡不过的女子,试想,若你当年轻易得了去,或许能鲜上一年半载,十年之后呢?九爷府上姬妾如云,年年花开,我不过是湮没于其中的一个。凌儿不明白,你是为了愧疚或是为了别的什么,定要执著于此呢?”
&1dquo;你不明白?”胤禟抢几步站到我眼前挡住去路,&1dquo;你说天命,你说因果,我也不明白,年年夏夜,飞蛾为何扑身灯烛,蹈火不绝?大清开国之初,多尔衮以身家性命保孝庄太后,赢得孝庄太后委身下嫁,扶了才六岁的世族爷登上大宝,最后不过换得身败名裂,掘坟罪尸,为什么?就是皇阿玛,孝诚仁皇后故去多年,他老人家为何既不立长,也不立贤,伤透了心也要保咱们那个扶不起的二哥?不就因为他是孝诚仁皇后遗下的吗?”
胤禟平日也是个不多话的人,他急了。
被他困惑、凄伤、咄咄逼人的目光所慑,我居然动弹不得。这算什么?谈情说爱还是清算旧帐?
&1dquo;凌儿,我知道,遇上你的时候,我就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什么也不懂,但你被赐死的那夜,我好象也死了&he11ip;&he11ip;”
他犹豫着抬起手臂,十指空空的伸出又捏紧,双手终于互相克制的握紧,没有靠近我:
&1dquo;&he11ip;&he11ip;在左家庄化人场外头坐了一夜,还是八哥找到我的&he11ip;&he11ip;&he11ip;&he11ip;我才明白了皇阿玛为何要那样教我们,&1squo;情’之为物&he11ip;&he11ip;白白活了那么二十载,原来不过是个蠢物。就像做了场梦,多年后回,恍如隔世&he11ip;&he11ip;”
他的情绪仿佛能随萦绕的白雾四下弥漫,那种绝望的气息甚至一瞬间触碰了我,这感觉很奇怪,迷惑的摇摇头,喃喃道:&1dquo;但现在再怎样悔不当初也已经晚了,就如你们兄弟多年的争斗,其实一切都并不值得,我不明白你还想怎样&he11ip;&he11ip;”
&1dquo;我也不知道我想怎样&he11ip;&he11ip;凌儿,或许我只想这样瞧着你&he11ip;&he11ip;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he11ip;&he11ip;”
&1dquo;十七爷!十七爷!”&1dquo;您这是怎么的啦?哈什图好好的,怎么就惹了爷了?”&1dquo;后头是凌主子住的地方儿,您这样儿&he11ip;&he11ip;”
太监和侍卫惊慌的声音从桥上传来,大概时近中午,雾变稀薄了些,八角亭后现出人们身形,一群人张皇的跟着果郡王胤礼小跑而来。
&1dquo;你在这里做什么!离她远点儿!”胤礼直接冲向胤禟,怒喝,手中横握一柄染血的出鞘长剑,剑尖兀自滴血。
胤禟早已闻声回头,见胤礼这番举动也并不甚理睬,冷冷立在原地不动,只看了那剑尖两眼,问道:&1dquo;十七弟,你杀了哈什图?”
&1dquo;皇上有旨,无论何人不奉诏不得进园子,他还敢私自带你进来,这等奴才要他何用?”
&1dquo;唉,十七弟,你可冤了人了,哈什图是你镶黄旗下的,又是老侍卫,对皇上是忠心耿耿啊,他确向我实情报呈了,因我有急事要上奏皇上和各位上书房大臣,他才想带了我去找你问个章程的。啧啧&he11ip;&he11ip;可惜了,我定当厚葬他。”
&1dquo;不必操心了,那你为何又到了这里?”
&1dquo;你也见了,这雾大的,我又没进过这园子,不认识路,不知怎么的,就走失了,摸索着还在找哈什图呢,可巧遇见凌儿&he11ip;&he11ip;”胤禟随意笑说着,又看我一看,&1dquo;就闲话了几句。”
&1dquo;凌儿会跟你这等人闲话?——呸!别以为那时候我年岁小就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下作事儿!真是龙生九子子子有别,我竟摊上你这么个兄弟!专使那些黑心污烂的卑鄙手段害人,皇天有眼,你就不怕现世报!”
胤禟脸上微微变色,收起笑容:&1dquo;十七弟,你还年轻,说的是气话,做哥哥的不跟你计较,但你可不能总是这么冤枉人哪,九哥知道你恼我,也一直没得机会向你解释,但勤嫔娘娘&he11ip;&he11ip;”
&1dquo;你再敢提我额娘名号半个字!”胤礼额上青筋迸现,被血染得殷红的剑尖转眼就直逼到胤禟前胸。
我正诧异,胤礼怎会失态至此,原来是内有隐情——这兄弟两人显然还另有一段极大的仇怨。平日的胤礼,丰神俊郎、文采风流,人称&1dquo;小八爷”,眼下却怒冲冠、七窍生烟,那样子恨不得立刻生吞了眼前的&1dquo;九哥”。
原本躲在一旁的侍卫和太监眼看事态恶化,忙一哄而上阻拦胤礼,胤禟低头一笑,不再理睬他们,重转身看着我:
&1dquo;我要去西宁了,凌儿&he11ip;&he11ip;节度使府后花园对吗?四哥总不能连你住过的屋子都不准我住吧?”
&1dquo;什么?”就算已经知道了历史的走向,这个消息还是很突然,这场较量是怎样分出了高下的?
&1dquo;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敢随我到皇上面前说理去?!”胤礼手中的剑被一个侍卫抢了下来,被太监架着胳膊仍瞪红了眼向他九哥怒吼。
胤禟很慢很慢的后退,终于微微一笑拂袖转身,看也不看胤礼,从他身边大步走过。
&1dquo;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he11ip;&he11ip;”
不知什么时候起,雾已稀薄,胤禟悠悠吟唱,步上桥头,一个身影立于桥上,在他前方凝立睨视。
胤礼也跟了上去:&1dquo;十三哥!他&he11ip;&he11ip;”
胤祥目光微动,胤礼不再说话,一跺脚追着胤禟而去。
&1dquo;凌儿。”
宫人侍卫如鸟兽散,胤祥在身边轻声唤我。
茫然看看他,他神色认真得像在对我进行科学研究。
&1dquo;我&he11ip;&he11ip;没事,只是,有点&he11ip;&he11ip;迷惑?&he11ip;&he11ip;”
相对无言,耳边重又响起树梢婆娑风声,鸟儿在枝头啾啭鸣啼。
&1dquo;雾清了,日头要晒起来了,回去罢。”
&he11ip;&he11ip;这就是他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