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dquo;十四爷,没瞧见太后老佛爷身子不适吗?这么嚷嚷惊吓了老佛爷,您就忍心好过?老佛爷要是有个病了痛了的,您还能找谁诉苦去啊?”
我一开口,四周突然安静无比,后面传来后宫女眷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宫人们更是瞠目结舌的看着我,允禵转身现是我,呆了眼看了几秒钟,像是一时不知该怒呢还是该把我怎么样。
反正今天怎样都是逃不过的,豁出去了,我把心一横,也跪直了盯着他。
允禵眼珠一转,背着太后的脸上飞快掠过一个冷笑,突然俯身抓我的脚,口中道:&1dquo;凌儿!你怎么跪在这里?脚上的伤怎么办,还不快起来?”
我本是跪着的,被他一拽脚,就坐在地上了,他也蹲下身一手扶着我,还真的演起戏来,惟妙惟肖:&1dquo;凌儿!四哥连养心殿都不让我进,我知道你被他关在那里,却只能干着急!他有没有为难你?脚上的伤有人照料么?&he11ip;&he11ip;”
又是捏我的脚踝,又是上下打量我,真得不能再真了,那么几年也没看出来,他居然是个天才演员,我咬牙瞪着他,连反抗都忘了。
&1dquo;凌儿,我求过太后帮我带你出来,她老人家一直不答应我,现在老佛爷跟前,你说,在西宁时,是不是我每天亲手为你包扎脚上的伤,是不是我亲手为你搽药酒按摩接骨?你说呀!”
&1dquo;&he11ip;&he11ip;是。”还能说什么呢?
后宫女眷们突然有谁窃笑了一声,立刻引起一阵嗡嗡的议论。
他越得了理,又向太后说道:
&1dquo;额娘,四哥他今天又下令捉拿了一批官员,您知道谁也在里头吗?他要抄了江宁织造曹家,就是皇阿玛当年的孙嬷嬷家!曹寅曾随皇阿玛驰骋沙场,那是咱皇阿玛的老家奴了,咱们兄弟自幼是曹寅看着长大的呀!他说曹家亏欠库银,谁不知道那都是皇阿玛几次南巡花掉的?可怜曹家全族,自随咱大清祖龙入关以来,世代兢兢业业,辅佐咱大清江山,从未有过大的不是,就让他这么说抄就抄,全族倾覆了!老臣们人人自危,无不寒心哪!额娘您说说,皇阿玛在乾清宫他能睡得安稳吗?”
他这又演起了悲情戏,但其中的实情不容忽视——曹家自不用说,那位康熙皇帝的孙嬷嬷,也不是一般的乳母,而是康熙幼时教礼仪规矩的嬷嬷,相当于幼儿园启蒙老师。由于皇阿哥一生下来就要抱离母亲身边,这种教引嬷嬷相当于半个母亲的角色,对康熙的影响和感情当然非同小可。康熙亲政以后,孙嬷嬷的丈夫曹玺在织造任上去世了,他就让孙嬷嬷的儿子曹寅继续担任这一美差,曹寅死后他又任命孙嬷嬷的孙子曹颙再任织造,曹颙死了,孙嬷嬷还在世,康熙竟又破例让她的一位侄孙过继到曹寅名下,还当织造!所谓赫赫扬扬上百载的望族,就是这样了。出于对红楼梦的兴,这段公案早就烂熟于心,今天乍一听到真的生了,我也和殿内众人一样,暂时惊呆。
一个这样的官职由一家人世袭四代,已属史上罕有,康熙六次南巡,四次住在曹家,更是盛极难继的繁华盛景,曹寅还在世时,连胤禛兄弟们见了都要恭敬执礼,所以从皇室宗亲、朝中官员到山野百姓,无不深知曹家的独特荣宠地位,在种种大事上唯其马是瞻。只是,曹寅早在康熙四十几年时,就向康熙说过&1dquo;八阿哥人品贵重,深肖皇上”,死前还着力推举&1dquo;八阿哥堪为太子”&he11ip;&he11ip;一言蔽之,是个不折不扣的&1dquo;八爷党”。
一眼扫去,殿内众人无不默然变色,显然,上至太后,下到小宫监,每个人心里都很明白这是为什么,以及,这意味着什么。
允禵这出戏也算演到绝妙了,妙就妙在其中大半是真的,连悲愤之情,也确可感到出自肺腑,这样,夹杂其中的假话、假意,就完全无人怀疑。
他自己显然也很满意这个效果,看看众人沉默的脸色,换了个悲戚的语气:
&1dquo;太后,他在做什么,您都看见了,您也知道,现在宫内宫外无不流言纷飞,说原本是&he11ip;&he11ip;所以他一登基就全城戒严,所以他最后让他那个狗奴才叫狗儿的,只给我十万大军每次供应三天的粮草,十万雄兵困在关外,却被年羹尧带着三千人在后面逼着我独身连夜回京,连我身边这么一个说话的人儿都抢了去&he11ip;&he11ip;额娘你想想你十四儿的处境,现在就算我再韬光养晦,外间流言却难止,他终会&he11ip;&he11ip;除了我这个祸根的!”
&1dquo;不&he11ip;&he11ip;禵儿你在说什么糊涂话呀?不会的!”太后之前脸色慢慢的有些青,好象是呼吸不畅的样子,听到这里已经是老泪纵横。
&1dquo;额娘!我原本就不想做什么皇帝,西边又有叛乱了,只要让我带着凌儿,胤禵愿和九哥一起流放,仍回西宁去,浪迹天涯,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也比不明不白冤死在他手上强啊!”
这些话要表达的意思是很在情在理的,不要说太后,连我这个旁人也听得悚然动容。只是,仍想通过太后施压,让他回去带兵,足见其复起的野心未泯。
太后现在已经完全被她小儿子的一番言语揉搓成一个手足无措的母亲,抹了一阵泪,先示意后宫女眷们走。
香风阵阵,从我身边踩着花盆底儿至少过了有十个女人,这夺夫之恨可恨得紧了,胤禛不多的后宫妃嫔居然应该来得这么齐——不要以为我不在意就是一点不放在心上,他的那拉氏、钮钴禄氏、年氏、马氏、齐氏&he11ip;&he11ip;我可都已经能数上来了。
她们走后,太后才想起我:&1dquo;叫她外面跪着去。”
被太监催着,脚却有些麻,险些没能站起来,允禵眼见太后被自己说服,态度松动了,一下又变成了一个孝子,跪在母亲面前执手轻唤,哪还想得起来刚才对我装的痴情形象?苦笑一下,软着膝盖移到外头接着罚跪去了。
春寒料峭,黑心太监又指给我一个偏殿与正殿之间走道的地方,跪在冷硬光滑得冰一样的青砖地上,北方本来就风大,穿堂风一刮,跪也不容易跪稳,摇摇晃晃了一阵,只好悄悄把手藏在袖子里撑着些地,人很快就冻僵了。
朝会已经结束了,但按照我多日&1dquo;听政”的经验总结,胤禛应该还在忙着留几个上书房大臣下来写旨并敦促实施,不太可能指望他很快现然后来解救我,但我还是满知足的,身在京城、皇宫,身处众人权力与爱憎的旋涡,没有过几天甚至几年才被人在什么井里现尸体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
胡思乱想抗着寒风,突然一个小太监踏出殿门左右看看,然后匆匆跑过来,从袖子里往我膝盖下塞个软垫,小声说:&1dquo;秦主管已经去禀报皇上了,主子忍着点儿&he11ip;&he11ip;”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走了,鬼祟而伶俐,倒好笑的,虽然不知道哪里又有一个&1dquo;秦主管”,但迅把膝盖移动到软垫上,顿时又觉得可以忍受上一阵子了。
没忍多久,允禵出来了,抬头正好看见他阴着脸想着心事,但嘴角是有一丝笑意的,他们母子的密谋显然做出了什么对他有利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