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苧儿。”
诶?我闻声向门口看去,一阵寒气随着掀开的毡帘放肆地闯进来,只见兰佳披着大斗篷戴着个灰鼠观音兜钻了进来。
“咦?兰姐姐,都这样晚了,你怎么来了?”我从炕上跳了下去,靸着鞋去帮她更衣。
“不用麻烦你了”,她轻轻拿起我的手,握在她手心,冲我说道:“我刚回了太太,她让我带你出去转转。”
“可是,都这么晚了。”我犹豫的问出口,内心却又是端的一片波澜,那日以后我便另开住了下来,又配了丫头嬷嬷小厮,当真过上了小姐的日子,却再也不得见戏班的亲人们。
老太太每日唤我前去说话,见我别扭,自然又是百般劝解,想是从未听闻我同如玉的事情,只是劝我既已找回了家,便把那些不相关的都忘却了吧。
“带你去园里看看,好不好?”兰佳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语气调皮。
“兰姑娘真真是想的周全,快些带小姐去看看他们吧,这两日,小姐总念叨着。”棋官儿说着,已是提了玻璃灯出来。
这个体贴的丫头啊,我冲她轻笑,那日归宗,父母先是带我去了祠堂祭奠祖宗,而后便把我安顿下来,母亲还特地把她身旁的大丫头配给了我。
白日里自是热闹,只可惜冬日黑夜长漫漫,到了夜里便克制不住的想如玉,想春儿,想戏班的人,只可惜未能亲自告诉他们这其中缘由,怕是要由此误会了罢,只是就算额娘同意我前去,我又该怎地开口,怎地告诉如玉。
想到此,我冲兰佳点头:“如此,让姐姐费心了。”
几个丫鬟在前面打着灯,照着一路的冰雪,脚底下更是硬邦邦的,已是上了冻,心里却如烧了火般。
刚进了兰怡园,我感激的看了兰佳一眼,轻轻挣开她的手,也不顾地滑拼命的沿着廊子往里跑去,我要亲自告诉他们,我要勇敢地面对这一切。
“哟,兰姑娘,大晚上的,您怎么来了?”
“太太命我们来的,冯德,劳烦你快去给我端杯奶茶来,这外面可真冷。”
我立在门前,手就伏在把柄上,却不知是否推得开这门。正皱着眉头纠结,门却突然被从里面拉开来,如春只披了件褂子冷不防的出现在我面前,她见我也是一惊,随即把我拉了进去。
我站在门里看她关门倒水,屋里静的过分,只闻烧炭间隔的崩裂声。我便站在原地看着她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她端了茶盏过来,见我默哭,她也终于忍不住把杯子随手扔在一旁的几上,一把抱紧我,抽噎的大哭起来。
“姐姐,你可回来了。”她趴在我肩头,声音断断续续。
我的灵巧不知道此刻都跑哪儿去了,只是紧紧回抱住她,却如个哑巴般。
“我以为姐姐再也不回来了。”
“傻丫头,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嘛。”我拍了拍她的背,把她从怀里扶起来。
“采苧,是你吗?”
我握紧如春的手,闻声向门外看去,竟是戏班的大家。
我开心的不知该怎样应对,只是流着泪点头傻笑。
“阿苧如今是大小姐了,幸得当初把这可怜的孩子留下来,,我就说,这孩子定然是要有大出息的。”霜娘笑盈盈的走到身边,拉过我的双手心疼地看着我。
她定然是明白当前的种种,我自然不能再留戏班,九年的相处,胜似母女,我又怎会舍得,可如今终于找回了亲生父母,这不正是爷爷跟我多年的愿望?为何实现了以后,并不轻松反而哀愁无限。
“如玉。”看到如玉,我又觉内心苦涩,本是不久就要结为连理,至如今一步却已银河之隔。
“没什么。”他看出我的心思,弯了弯嘴角,却瞒不住眼中流露出来的哀伤。
“我会争取的,如玉。”不顾大家的存在,我对他轻声道,班主却着急打断道:“采苧现在做了大小姐,大家伙都应该高兴才是。”
话音刚落,大家都笑起来,只是那笑声似乎隔阂了什么,我只得佯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他们又怎会晓得,父母正急着帮我掩去这戏子的身份,只对外称,我自幼多病,因而一直养在江南的远亲家里,如今刚接回了京。
我铭记着每个人的笑脸,如果知道这样的身份将来会给他们带来灾难,我此刻又会怎样选择呢。
那天夜里梦见了爷爷,他穿了一身白色的天丝练功服,安然的在桃树下打拳,见我穿了一身旗装立在一侧,便停下笑眯眯地看我:“玛法的采苧总算是长大了。”
长大了吗?我从梦里醒过来,再也睡不着,翻了个身才现床边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吓得我一咕噜坐了起来。
“还睡得着吗?”话语轻柔可爱,是母亲。
“额,额娘。”我嘟囔着,她轻轻搂住我的肩膀,温暖的手心抚上我的额头,“已经五更天了。这些日子,家里面要更忙了,你姨娘要从宫里来省亲了,额娘有时候忙不开,把你给冷落了,你不要乱寻思才好,省得又说额娘不疼你。”
她的话语竟有些调皮,我不禁笑出声来。
“笑什么呢?妞妞?”
那一刻心好甜,与母亲的距离一下子拉了很近,这是我的生母啊,是我一直寻觅,也是一直寻觅着我的生母,如今终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