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便听木月说你每日都在园子里练些奇怪的东西,今日正巧早起办事,顺道来这里瞧瞧。”他似乎感到我的躲避,却又说的极轻松。
我在内心白了他一眼,哼哼唧唧:“多谢少爷关照。”一阵凉风吹过,我不由自主的将手缩进衣袖,却忽被一双大手罩住。
我惶恐的抬头,他此刻竟是温柔的握住我的双手,眼里更是如同一汪宠溺的泓泉。
“不瞒你说,今日此事,便是同你相关,姑娘同我走一趟吧。”
我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他却径自拉住我往外去了。
“苧姑娘,少爷无非是带你去里面见见太太们罢了。”木月见我不肯老实就范,对我鼓励道。
隆安似察觉到我的紧张,回头交待:“木月,你留在园里同班主回话。”
听此,木月老实的回了园子。
我暗想,罢了罢了,要死要活都得到了才知晓,便索性老老实实的跟着去了。进了月亮门,迎面走来两个丫头,隆安这才放开我的手。
“大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太太都催了好几次了。”湖蓝衣裙的丫头拿捏着强调说道,边又打量了我番,想必是太太眼前的大丫头。
我死心的看眼面前掀开的毡帘,是祸是福就随意吧,反正我是死也不愿意做别人的小老婆的,大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如此释然后,我揣着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进了屋子。
刚一进去,着实吓了一跳,这是要开**会?
正面贵妃榻上斜卧着位满头白的老妇人,脚踏上半跪着一个绿衣的小丫头,正极认真的帮她揉捏腿部。一侧摆了雕漆的高几旁的交椅上坐着两位衣饰华丽的中年夫妇,兴许就是这府里边儿的主人吧。
旁边亦是人挨人,皆是披金戴银的女眷,好不晃眼。兰佳竟然也在,西侧的椅上也端的坐着位妇人,此刻也正拿眼细看着我。
一群人方还在有说有笑,见我进来,顷刻没了声音,全都朝我看来。
完了,我心里一下子没了底,这一屋子的女人,怕是要演上一整天的戏罢。
“你们都下去吧。”一家之主,应是富察翁国图吧,但见他挥手示意,一阵窸窸窣窣,仆人们便都下去了。
我忙垂叉手弯腰做福:“奴婢给老爷太太们请安。”
“孩子,你抬头来。”老妇人的声音竟有几丝颤抖。
我害怕的慢慢抬头,却正端坐着的妇人忙得起身向我走来,双眼竟满是氤氲,两只藏在袖口里的手颤巍巍的抚上我的脸庞,那颤抖里面所蕴含的感情竟像极了一个久未见到自己孩子的母亲。
“像极了,真像啊,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她捂住嘴喃喃道,我抬眼看着她,只觉颜面熟悉,似在哪里见过,竟也不可控制的落了泪。
我突地回过神来,自觉失态,赶紧向后躲了身子,她便怔了一下,不可控制的逼近道:“苧儿,你可还记得你的娘!”
轰得一下,脑袋宛若炸开般,是了,怪不得这张脸如此熟悉,竟是母亲,是我九年没有再见过面的母亲。
她不可置信的笑着哭泣,眼角处延展着细细的皱纹,此刻眼前这张无限温柔的面庞瞬间与记忆中那张年轻慈祥的面孔重合在一起。
椅上的男子,也站了起来,慢慢向我走来。
那种见到自己亲人的神情是如何都无法装出来的,男人走到我面前,站住却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我。
“就算再过个十年,阿玛也一眼就能认出你来。”
我仰视着他,那张同爷爷相似的面孔紧紧皱着眉头,隐忍着泪水,内心却依旧不可置信。
“我是采苧,可是我,我。”我吞吞吐吐,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身后的老太太便已是扶着一旁的丫头站了起来,妇人见状,慌忙过去扶住她。
“快让我好好儿瞧瞧,这定然是我们家的小机灵鬼。”她微微仰着头,已是哭腔,“你玛法他怎样?”那双疲惫的干枯的眼睛此刻却突然充满了生气,似乎看到了年轻时候。
“你奶奶最是喜欢桃花,这桃花像极了她的眼睛。”爷爷的话语突然响在耳边,原来这次是真的回家了,可是爷爷,为什么你没能跟我一起回来呢。
“我,我,玛法他,他。”我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他们围着我,头瞬间很痛,我不要想这么多,不要,可是记忆偏偏不停地涌来,是爷爷啊。
“苧儿。”我抬头,隆安正一脸担心地看我,他将我一把护在身后,道:“阿玛,额娘,玛嬷,你们不要着急,总是确定了她便是采苧才好。”
说着,他转过头来,好看的嘴唇微微弯起,眼睛鼓励我般闪着神采,我不禁又开心起来,原来是哥哥呀,我抹着眼泪从他背后慢慢走出来,小声说道:“玛法他,他回不来了,但是他在那边,他说若是我能回来,让我转告大家,他也很好。”
一直安静听我说话的玛嬷似乎听懂了我的话语,突然扶住我的手臂,扭头向窗外看去,泪水不停地从她眼眶中流出,这蔓延到无尽的黑暗的思念啊,是时候停止了。
那日在客厅,一家子抱着诉说一番,太太硬是让我同她回房间脱了衣服,直到看见我胸前的那颗朱砂痣才放心道:“果然是我的苧儿。”
突然有了家,突然有了姓氏,只觉万分不习惯。